第105章 三國(三十六)(2 / 2)

這一切持續到夏安然拿出了郭嘉的手書。

在曹操渾然不覺,甚至還沒有找到小皇帝的時候,他最信任的幾位軍士,已經準備默默的給他搞了個事。

荀彧垂眸聽完他的話,又細細看了遍郭嘉的手書,他麵色不改,看似平靜無波,隻微顫的睫羽說明了他的心緒。

就見他微微偏頭,烏發自肩頭花落,落灰一般在他月白色的袍子上鋪開,“景熙……所想為何?”

“我不讚成。”夏安然斬釘截鐵,他的回答讓荀彧稍稍吃驚,他揮揮手示意夏安然坐的近一些,就見青年眸下青黑一片,不知是因旅途疲累還是因焦慮,唇邊還長了兩個燎泡,看著極為可憐。

“為何?”

夏安然皺著眉頭,努力整理一下思緒,最後他還是歎了一口氣“我怕主公會變。”

他的答案讓荀彧輕笑出聲,他伸手想摸夏安然的腦袋,隻是見他頭發有些淩亂,手到了半空中一轉,拍了拍他的肩膀,“景熙,人不可能不變。”

“我知你在擔心什麼。”就見這位曹操的謀主微微抬眸,他眸中映入一片藍天白雲,“你怕主公和董卓一樣,也怕他和李榷郭汜一樣。”

“挾天子以令諸侯,對嗎?”

這的確是再正確不過的答案了,夏安然默默點頭,他低著頭,有些懊惱,“是安然思慮不周……”

他是真的挺害怕,奉迎天子之後,曹操會走上曆史上的那道老路,因為根據曹操自己寫的自傳裡麵,他就很耿直的說過,自己原來就是定了一個小目標,誰知道後來誘惑越來越多,他的目標和野心也越來越大。

按照曹操的性格來說,他寫自傳肯定是不會騙自己的,他的想法應當就是最真實的想法。

他的手指纏上了腰間玉佩的穗子,萬萬沒想到,本來事情都挺順利的,也沒人給曹操提這事,沒想到這事卻是他自己說出來了!

簡直,簡直是豬腦子!

見他如此,荀彧反倒是笑了,他黑眸沉沉,卻不陰晦,反倒是像承載了秋日的碎星,明光閃閃的。

“景熙,主公說過,他唯願做一個漢臣。”

“此為其初心。”

“他也答應過你,初心當不負。”

“不要懷疑他,景熙,他是我們共同選擇的主公。”

“主公信吾等,吾等亦當信他。”

“景熙,莫要懷疑主公。”荀彧意有所指,“若主公知曉……竟是景熙疑他……,他會傷心。”

他緩緩湊近,將最後四個字在夏安然耳邊重複了一遍“他,會傷心。”

隨著他越說,夏安然表情越是羞愧,尤其是最後,他簡直內疚壞了,覺得自己特彆糟糕,明明是自己先說相信曹操,也是他勸荀彧相信曹操,甚至前幾天還對著郭嘉他們說了信曹操,結果他還是有了懷疑了曹操的念頭。

還好被荀彧點醒。

見夏安然表情黯淡,荀彧輕舒一口氣,他坐正了身子,再看來的目光轉為了溫暖和煦,不複方才的沉沉壓迫,“景熙。”

青年緩緩抬眸,圓眼睛寫滿了愧疚之意,眼角下垂,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見此荀彧內心一軟,但是要說的話還是必須說,若此次不說,這就會是夏安然心中的一道坎“我們是主公的謀士,但在此之前更是漢室的臣子,如主公一般,我們領取的是漢室俸祿。食君之祿,當為君子分憂。”

“這也是主公將吾等掛名於漢室職權的原因,他不希望吾等為其私人幕僚,而是要吾等成為漢臣。”

“這也是,他給自己上的一道鎖。”

“景熙,莫要廢了主公的一片真心。”

原來……竟然是這樣嗎?

從來不曾思考過曹操諸多舉動其中深意的夏安然沉默久久之後,露出了一抹笑,他抬起眼,看著荀彧,眼睛亮亮的“謝文若,我知錯了。”

“以後我定不會這般了。”他話沒有說全,荀彧卻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捧起茶盞,啜飲了一口已經涼了的清水,清俊君子放下茶盞,溫柔一笑“知錯雖好,卻不能不罰。”

“如此大事,吾要與奉孝詳談,明日便要啟程。”

“元常如今亦是在服藥,受不得勞累,公達與我同行。”荀彧看著夏安然慢慢瞠大的圓眼睛,極為殘忍的說“景熙,這昌邑城,便要交給你了。”

“不……”

一隻骨節分明,指尖圓潤的手握住了夏安然的小肉爪,荀彧一臉真摯又充滿信任得說“景熙,爾入主公帳下,已有兩年,主公前些日子也同彧說過,爾天資聰慧,隻是天性懶散,主公過往不願意拘著你,便任你隨心。”

夏安然嘴角抽了抽,直覺不好,他努力得想要收回自己的手,隻是荀彧握得很緊,除非他要做出大動靜否則顯然是抽不回去的。

好,好大的力氣啊荀彧大大!!

夏安然雖然此時愧疚,但是他還是想要掙紮一下,於是露出了可憐巴巴的眼神,但是荀彧郎心似鐵,他掌心溫暖乾燥,稍稍有繭,交握間顯得他極為溫柔可靠……

但是說出來的話卻非常殘忍“昌邑城如今諸多事物,景熙心中當已有數,接受必不難,若有不解之處,可向元常問詢。”

“彧此行需時幾日尚不可知,景熙,兗州,是主公最重要的腹地。彧將這兒交給你了,主公那兒,彧自當去請罪。”

簡單的說,荀彧,給自己,放了一個期限未知的假,並且給自己找了一個完美的背鍋俠。

這個背鍋俠,就是夏安然。

夏安然:QWQ

夏安然:“安然,安然儘量。”

他忍了忍,沒忍住,“嚶。”

見他如此可憐模樣,荀彧內心卻毫無波動,他站起身,摸了摸夏安然的狗頭,極為體貼的讓他先去睡一覺,等到晚上交接一下,明天就正式上任吧。

然後荀文若便施施然離去,留下即將行代行執事之職的夏主簿暗自垂淚傷心。

嗬嗬。

荀文若身姿平穩得自廊中穿梭而過,步伐沉穩,絲毫不見輕快,唯有他比平日裡飄揚得高了些的發絲彰顯了他的好心情。

主公負責浪,謀主負責收,每一次都被留下來代行主公之職,荀彧可是忍了很久了,尤其近些日子,先是主公,後是奉孝,現在連景熙也跟著學,一個個都往外頭跑。

他忽而在一個轉角停下了腳步,豐神俊朗的男子反扣鵝毛扇,此處為刺史府一個視線的死角之處,遠遠的可以看到巡邏的兵士,府中的仆役正忙於整理他方才所書下的清單,機緣巧合一般,竟是給了他一個無人空間。

他一邊在心中想著如此不可,稍後定要同負責排兵的衛隊吩咐一聲,萬不能留下死角,一邊慢慢靠上了廊柱,胸腔內澎湃的情緒瞬間湧出。

那是被他方才在夏安然麵前勉強按捺下的不安、惶恐、激動、為難。

他那一瞬間沒有懷疑,沒有恐慌嗎?自然不是,他比夏安然更害怕。

夏安然害怕的是曹操會變這件事本身,而荀彧害怕的,是他選擇的主公,會因為他的輔佐,最後變成了顛覆他理想之人。

他攥了攥拳頭,穩定了下心緒,自這個角落走出。

正如他告訴夏安然的,他,相信曹操。

相信他所選擇的主公。

倘若,倘若當真信錯了人……

那便隻有以死謝罪了。

自角落走出的荀文若,麵上一派淡然。

夏安然一覺睡到了當天下午,雖說交接,其實如今正是農閒時刻,荀彧堆積的文書也不多,並沒有什麼需要交接的,在送走了荀彧之後,夏安然坐在隻有自己一人的辦公室內,想了想,忽然站了起來。

今日為休沐,之前的事荀彧處理的乾淨,趁著這前事已清後事未來的時候,夏安然那準備出去走走,畢竟這可能是他短時間內的最後一個休沐了。

他從馬廄出牽出了一匹小驢,又換下了官袍,便騎著驢自側門盯著門房震驚的眼神就出了刺史府。

他當然會起碼,騎驢……隻是個人愛好。

原因大概就是,從那匹被認定為“祥瑞”的騾子之後,雖然夏安然試了好多次,都沒能再成功,當然主要原因還是他要暗戳戳得嘗試,否則大張旗鼓早就能成功了。

但是因為他經常往驢圈這兒跑,有人問起來就隻能說他更喜歡驢子些,咳,雖然會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總比被人知道他喜歡研究驢和馬做羞羞的事情好啊!

前者隻能說愛好奇怪,後者隻會被人當做變態。(雖然現在沒有變態這個詞)

實話說,以前夏然對於微服私訪這件事情,是極為不以為然的,他覺得乾出這些事情的領導者都是閒著的,而且多少有些對於自己的安保太過高看。

但是現如今,等他到了這個世界,他才明白,把為什麼總會有人去搞微服私訪這件事情,因為信息實在是太不對等了。

他每天所能聽到的消息都是好消息,每個政令下去,彙報上來的,你很少會發現問題的地方,這難道代表真的沒有問題嗎?當然不是。

會出現這個情況,不是手下的人趨炎附會,更不是有所隱瞞,而是他們在短時間內,的確是看不到害處而已。

不同身份的人看到的東西不一樣,有一些在他們眼中看到正常的東西,在夏安然這裡其實是不正常的,而前者,他們不會彙報。

所以,夏然隻要有空的時候,就會溜到街上自己去看,自己去發現問題。

比如現在,他就發現了一個。

因為大規模民眾湧入之後,昌邑城畢竟隻是一個小城,道路雖然有所拓寬,但是城市的職能布局,明顯有問題。

這個問題造成了城市的東西南北均出現了人流過度集中,在上下班時間出現了大規模客流。

現在的昌邑城主要規劃是按照舊有布局,零散,隨意,除了東市西市的劃分,以及刺史府的超然地位之外,就夏安然覺得,問題非常多。

比如他立在這兒近一個時辰,就看到了同一輛馬車來回奔走,這兩馬車的主人是想要在此地辦理暫住,他要去甲地辦身份,乙地做文件,丙地出證明,甲乙丙並不在一直線上,直接導致其來回奔走。

這樣來回奔走的人有多少,夏安然不知道,但是他隻知道雖然此舉使得昌邑城看起來川流不息,人流湧動,但是其實白白耗費了不少公共資源。

他掏出了小本子,在其中記錄下了這一點,以此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這件事,到時候得記得到時候和同僚們商討一下這個。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城市對於外來人口的承載能力。

其中就包括,基礎建設。

是時候該建一個公廁了,夏安然一臉深沉。

公廁的建立還會帶出收取夜香的服務業,還有謀劃再哪些地方設立公廁,以及是否如何設立女廁這個問題。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個小少年正在同一白發老人聊天。

二者言笑晏晏,很是和樂的樣子,若是平時夏安然當然不會注意到這個,但是那個小少年是龐統,這邊不由得他不注意啦。

可能是夏安然的目光太灼熱,那邊的龐統少年很快就順勢看了過來,見到是夏安然牽著驢站在那,便回頭同那老者說了一聲,老人也看了過來。

夏安然見他們注意到了自己,忙牽著驢走了過去。

龐統先是向著夏安然拱手作揖“景熙兄。”

他這樣畢恭畢敬的態度倒讓夏安然有些意外,然後他就聽到龐統說“此為統之從父,名德。”

夏安然眨眨眼,向著老先生一拜,亦是同時,老先生向他還禮,夏安然最終說道“景熙見過龐…………公……”

龐!德!公!

他在將這位慈祥的老者名字聯係起來之後整個人都要驚呆了!

對了,的確有野史部分說龐統是龐德公的從子。

……媽媽呀!他收留了一隻小鳳凰,沒想到是小鳳凰背後還真的有一隻大鳳凰呀!

這隻大鳳凰的口袋裡麵,有一個鳳凰山!

夏安然的眼神瞬間犀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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