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在市場上流通,於底層人民眼中銅錢並無異常,但是一旦到了專業人士眼裡一定能發現差異,一旦發現了哪裡回收的銅錢出現了大規模的異樣,就能一路順藤摸下,逮住私鑄貨幣的。
而且如果以年號為銅錢的銘刻,會使得模仿的成本大幅度提高,本身做一個模板搞到配方能用幾十年,現在隻能用幾年,此方法也能提高防偽效果。
當然,隱性的好處還有,底層老百姓雖然知道上頭的是哪個皇帝,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年號,或者就算知道了年號也不知道這是哪兩個字,而年號對於帝王來說,就是一種他們最迫切最希望達成的,多半都有褒義。
譬如興平,就是希望大漢興盛、平安。
如此二字刻在貨幣上,就能將帝王的想法傳達到最底層。
老百姓可以一輩子不念書,不識字,卻不可能一輩子不碰觸到貨幣。
精神的傳達是無形的,這是祝願,也是帝王對天下百姓的希冀。
因為劉協祭天之時出現了吉兆的時候目擊者眾多,山下也有人旁觀到山澗出現虹龍,小皇帝實乃奉天承運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一時之間,以出生和得位不正攻訐劉協的聲音小了許多。
但凡在災年,總是宗教橫行的時候。
黃巾軍本身就是宗教的身份所創立的,但是即便他們說的在神呼其神,小皇帝劉協自登基以後,事實上,國家的確是在走上坡路。
尤其是在董卓被誅殺後,再配上這一次祭天之行,劉協是真龍天子的說法就此被敲定。
對於這一番言論,民眾表示萬分歡喜。
他們終於迎來了真龍天子,國家有救了,未來的日子能夠越來越好,他們當然歡喜,但是,有些人就發了愁。
正如之前所說的,但凡想要起兵的人,都要選一個正義的名義。而原本他們最好的正義名義就是,劉協得位不正。且其繼位後也是大小災難不斷,
祭天之後,原本上躥下跳想要將近段時間的災禍甩鍋在小皇帝身上的人,也安靜了下來。他們都不是放棄了,不過是蟄伏下來,等著下一個機會,醞釀著下一個借口罷了。
遷都洛陽後,民間暗潮不斷,朝廷一直不太太平,而在曹操建議的祭天之行之後,政令的傳達明顯通常許多,而當如今依托於當小皇帝的朝廷越來越安穩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就看不慣曹操-了。
曹操如今的地位超脫於眾人之上,無論是民間影響力也好,實權也好,都亮眼的讓人不舒服。而最關鍵的是,小皇帝對他有一定的傾向,使得諸位大臣都感覺到了一陣不安。但要說起來,最讓他們不安的,還是小皇帝對於他的信任,他們實在不能理解這種,謎一樣的君臣相得的氣氛。
曹操雖無涉政之名,確有涉政之實,隻不過,他不常呆在洛陽,但是依托於洛陽和兗州的距離,他呆不呆在洛陽,隻差一個上朝的區彆而已。
反而他駐守在自己的封地之上,還給了人他遠離中樞,輕忽權力、安分守己的錯覺。
但是敏感的漢臣們都能發現,小皇帝的很多決策之中,都帶著明顯的兗州風格?什麼是兗州風格呢?就是他們現在很惱火的,高效率,以數據為主、以及複檢、抽查,考核等審核製度並行。
如果讓曹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恐怕他會覺得非常冤枉,因為,這一切其實真的不是他乾的。
曹操作為一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如果自己插手朝政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小皇帝現在年輕,又因為他的主動退讓,對他好感度倍增,看似會蜜月期會持續一段時間。
但是這一切都是非常短暫的,當小皇帝成長,手握權柄,雄心飛揚之時,親近就成了褻玩,關心就成了乾政。
他曹孟德到了那時候定討不了好。曹孟德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當然不會,他隻要穩坐釣魚台即可。
他手上握有當今大漢國最為精銳的一支部隊,而且全是他自己的。
雖然也因此導致養這些兵士,花費了他大量的心力和金錢。
但是依托於曹軍的軍屯製度,在沒有戰爭的時候,這些兵士們本身也是曹軍的勞動力,還是特彆強壯特彆會乾農活的那一種。
加上陛下不知道是真的忘記了,還是投桃報李,假裝忘記了,他並沒有往兗州和豫州,再派遣新的鹽官和鐵官,這一部分收入除卻為曹軍提供了大量的兵器原料之外,還幫助他們有了改善農具的資本。
說出去,恐怕會讓彆的郡縣州都要羨慕死,在曹操的治下,鐵製的農具普及率已經高達四成。
基本能保證每兩戶人家中,就能擁有一把鐵製的農具。
這個鐵器的普及率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一個非常了不起數字。
同時,依托於鐵器的普及,也促使了以村、鄉為單位的小型鐵匠鋪的誕生。在以往,隻有城中才有鐵匠,但現在,基本上兩三個稍微富庶一些的鄉村內,就會豎起一個鐵匠特有的高爐。
對這些鐵匠,村人們的要求也不高,隻要能夠捶打、修複農具即可。這些人一方麵是曾經在工房做過學徒的匠人,另外也有一些是自學成才的,或許或者是工匠的子嗣親族,工匠本人在城裡工作,子嗣便留在家中守著這麼個打鐵招牌的同時,也能貼補一些家用。
在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曹營上下都沒有進行製止。
一方麵,如今的兗州,的確需要這樣的人,因為作為農具的鐵器,其硬度要遠遠不如於武器,一個是鋼,一個是含有大量雜質的鐵。
這些農具在觸碰到地底較為堅硬的岩石之後,也的確容易彎折,而在長時間的使用過程中,其頭部也容易變得鈍損
村中會幾個打鐵的,就可以免的農人必須跑到城中去修補,降低成本,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些村中的鐵匠,若遇到戰爭時候便可被曹軍征召,他們都是曹軍的後備力量。
這三年間,還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
小皇帝成婚了,他的成婚對象卻令大多數人都驚掉了下巴,小皇帝劉協娶了一個孤女,一個,平凡出身的,尋常女子為正妻。
他非但沒有娶一個,世家出生的女公子為皇後,甚至沒有選擇權臣家的女公子,反而選擇了一個尋常的孤女?
此舉動無疑表現出了小皇帝的政治傾向,他想要預外戚涉權。
東漢的帝王,壽命都短,尤其是後幾位,平均壽數隻有20多歲,所以當小皇帝表現出了與他兄長和父親都不一樣的強硬姿態的時候,就有不少權臣將心思動到了他的後位上,沒有娶妻的小皇帝就是一個巨大又香噴噴的大蛋糕,但事實上,哪怕他娶了妻,隻要沒有誕下皇子,他都是一個糖心蛋糕。
從小皇帝親政開始,催促他儘快立後的聲音就不曾斷絕。小皇帝撐了足足一年,才在親政後的第二年突然說將會立後。
因為他之前藏的足夠好,眾人都不知道他選擇了誰,諸位世家和貴族之間看著彼此的眼神,都是帶著懷疑的,都覺得對方偷跑了。
直到最後真相揭曉,大家才一臉懵逼,然後齊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究竟是什麼給了小皇帝錯覺,讓他覺得自己可以拋棄妻族的存在?
臣子們在朝堂上引經據典,曆數先皇們的諸位妻族,並且告訴小皇帝皇子的教養很重要,立一個尋常女子為妻,不堪為天下女性之表率。
然而小皇帝宛如被女色迷住了雙眼一般,強硬的要求要冊立這位為皇後,臣子們見勸不得,便也不再多說。
但是此時此刻,大家的心中都充滿了嘲笑之意,對於那個女子的出身,在私底下諸位臣子拋下端方君子的外皮紛紛八卦議論這個皇後的出身。
最後經過票選,得分最高的自然是歌妓舞妓之流,畢竟小皇帝年輕,難免少不經事,一日之間見到能歌善舞,美貌動人的某某女子自然會被美色所傾倒,也是極其正常的。
此時諸位大臣,還沒有想太多,隻是在心中嘲諷說大漢自古出絕情絕義的皇帝,沒有想到咱們這個小皇帝,他還是一個多情種子。
大家普遍對於這一場婚禮並不看好,皇後為天下婦女表率,一個尋常出身的女子。要如何擔的這一份後位?尤其還是元後。
元後和繼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靈帝的第二任皇後出身也不好,但是她說到底隻是繼後,而且運氣好,生下了皇帝的長子。
看在皇長子的份上,大家也就在鬥爭無果之後默許了這一結局。
但事實上呢,這位何皇後鬨了多少笑話?
而靈帝當年寵愛何皇後,一意孤行,自然也付出了代價,在他的後宮中沒有世家女子。
世家們都不願意將自己的女子,送入宮中為妃。
這是理所當然的,誰願意自家精心教養出來的女公子,位一個屠夫之女之下呢,更何況何皇後人蠢而無腦,對付聰明人不怕,就怕遇到這種一根筋的,比如小皇帝劉協的母親,就被沒腦子的皇後直接給毒死了,半點也沒有身為皇後該有氣度,連玩陰的都不會。
而世家女子們對付這種女人……還真是亂拳打死老師傅,枉費再有心機,遇到一個來橫的,世家女子自然無法占在上風。
沒有了強悍的妻族,又得到世家的冷眼旁觀,靈帝當時隻能扶持宦官,但結果呢?
父親當時發生的鬨劇就在麵前,如今小皇帝又要再來一輪。
世家滿心滿眼的看熱鬨之心,停在了封後大典上。
新皇後著後袍,雍容華貴,姿態萬千,看上去與他們所假設的身份完全不同。
而之後,小皇帝平平穩穩的後宮,以及一致好評的夫人外交也向他們證實了這一點,這位新皇後絕不簡單。直到這時,才有人露出了聲音,說,新皇後長得有點像曹操家的女公子。
曹操家的女公子?
眾位大臣都麵露驚異之色
要說,劉協如果當真與曹操結為秦晉,大家倒也不會有什麼意外,畢竟曹操如今是整個大漢最大的軍閥,而就事實來說,目前他的確是一心忠於漢室,劉協為了討好曹操,曹操要安劉協的心,娶他家的女子為元後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既然是曹操家的女公子,又為什麼說是民間尋常女子呢?有朝中與曹操關係較好的人,寫了信去問,但曹操的回應很簡單,操不欲為外戚。
這就是否認了。
這樣大家就更糊塗了,將女兒嫁給小皇帝,無論如今是否是主弱臣強,嚴格來說就身份而言是曹操一家高攀,畢竟曹操的出身不好,以他的身份,若他並非手掌兵權,他的女兒是無法入宮為妃的,更不要說立後了。
既然是高攀,嫁的也不難看,那又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
於是,作為八卦源頭的朝臣們,又將想象轉向了另一個方向,他們覺得既然曹操否認了,那麼皇後應當的確不是曹操家的女公子,那這條消息傳出來就很可疑了,莫非是這位皇後,見大家質疑她的身份,便故意放出流言抬高自己身份?
但若如此做的話,也未免太愚蠢了吧,要是被揭穿了,可是比大家不知道她的出身更加丟臉呢。
其實這個消息還真不是新皇後傳出來的。
隻不過,見過新皇後的閨中密友……也的確是不少就是了。
於洛陽城宮闈之中,新皇後為她的夫君倒上了一杯麥茶,小皇帝接過妻子遞來的茶水,非常給麵子的一飲而儘,然後他握住了妻子的柔荑,滿懷憐惜又帶著些無奈的說“委屈阿節啦。”
皇後搖了搖頭,溫順的將自己的手放在小皇帝的手裡,並且回握住了他,她笑著說道,“與陛下相識之時,到最後能夠嫁給陛下,都是吾的福分。”
“節能夠體諒陛下和父親的難處,而且,說到底,這條路也是節選擇的路,陛下也是吾選擇的人,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節相信陛下,也相信父親,但正如父親所說的,即便他能保證不變,兄長能夠保證不變,但是,以後的侄子,以後的曹家,如何能保證其心不負?與其落了一個慘淡收場,讓陛下和父親兩相為難,節隻是放棄了自己的姓氏而已,並沒有什麼可委屈的,”
她頓了頓,忽然有些同情得說道“倒是委屈陛下了,要一力承擔下外來的責難。”
劉協聞言更加憐惜,他也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身份,反而差點讓他無法求娶到心愛的女子。
他與曹節認識的時候,雙方都隱藏了身份,劉協是一個洛陽的學子,曹節是上街拌作男裝的尋常女子,二人於圖書館相識、又能說的來,在彼此眼中對其觀感都不錯。
曹節的男裝打扮在劉協眼中極其透明,他不過幾眼就分辨出了這是個女公子,後來見曹節知識淵博,思想開闊,又有魄力、豪氣,居然還會騎馬射箭,整個人就如同會發光一般,劉協這一顆少年心就這麼掛在了這爽利女子身上了。
當知道曹節是曹操的女兒的時候,劉協一時產生過懷疑。
他倒不是懷疑曹操,而是懷疑曹節的兄長,曹操的繼任者——曹昂。
畢竟外戚掌權,已經成為了劉氏王朝一個抹不去的心病,短命的王朝帝君,年幼的君主,攝政的太後,強大的外戚,小王子在成長過程中,扶持宦官,與外戚之間的鬥爭,在劉協成長的過程中,看過了太多太多。
但很快,曹操的舉動,讓他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了。
曹操直接將曹節關了起來,不再讓他們二人見麵。
在後來與曹節重逢之後,小皇帝才從曹節那邊得知,某日他們相約後回家,曹操就對著曹節坦白了他的身份,並且非常明確的告訴她,他們曹家,不能成為外戚。
曹家掌握兵權,也擁有足夠的政治資本,名聲也不差,若是曹家成為了外戚,以曹家的實力,於未來極有可能夠輕易動搖小皇帝的統治,尤其是如果曹節誕下了皇子的話。
當時,曹節聽到了這一真相,還有父親斬釘截鐵的話語,內心也極為煎熬。
她與小皇帝一樣,在那一瞬間,不由自主的產生了懷疑:他們的初遇,是真的出於巧合,還是小皇帝的精心謀算呢?
她所喜歡的那個,名為伯和的溫潤男子,是真實的小皇帝還是隻是他掩飾出來的一麵?
這一對夫妻,當時在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的一瞬間,都產生了這樣的質疑,但是很快兩人都齊齊平複了下來,他們都覺得對方應當不是那樣子心機深沉之輩,而且如此惡意揣測自己的戀人,實則就是在瞧不起自己的眼光。
但儘管如此,曹節被曹操束在府中,小皇帝尋不到人,也發現了問題不對。
他順著蛛絲馬跡,查到了曹節是曹家的女公子,經過仔細的思索之後,他還是去找了曹操。
曹操對於小皇帝的上門,有些意料之外,也多少有些欣慰,更多的還是惱怒。
但最後曹操隻能在女兒的央求下退了一步,曹家不能成為外戚,小皇帝也不能再有一個外戚作為掣肘。如果兩個年輕人一定要在一起,那麼小皇帝娶的,就隻能是孤女節,不能是曹節。
這就是明擺著告訴小皇帝,曹操不會嶽父的身份,在他的登基主路上給予任何的便利,但也同時,曹操不會向他索取任何作為外戚的福利。
幸而,劉協本來就不想依靠這個得到曹公的助力,在他看來,他並不想讓自己崇拜的曹操覺得他是一個需要靠著女人衣裙帶子才能向上走的皇帝。
況且,曹操也向他表明了作為一個權臣的態度。
他不會牽扯入太子之爭,也無意牽扯入皇權之爭,他就和他想的一樣,隻想當一個,漢室的大將軍而已,君臣二人,皆對這個結論較為滿意,但唯一委屈了的就隻能是,明明是金貴出生,卻隻能淪為孤女的曹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