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的順風順水, 使得白家的商船很快就從杭州抵達了金華,結束了他們這一趟足足一個半月的漫長航程。
他們出發時候還是秋日,抵達之時, 已過立冬。
夏安然下船的時候,腳步都有些虛浮, 最後幾天的風實在太大, 雖然幫助了船舶快速行進,但是也使得船舶搖晃的厲害。
即便是他這個不暈船的人, 最後也難免直接橫躺在了床上, 並且想辦法固定住自己的頭顱。
暈的最厲害的時候, 夏安然都覺得自己腦袋裡頭的組織都已經變成一灘漿糊。
幸好他們在金華登岸的時候, 這一日天氣終於放晴, 否則無論是下船的人還是就搬運貨物而言,都將是一個災難。
白錦堂作為白氏商行的主要負責人, 自然要同這滿船的貨物一同先行歸返白家的倉庫, 而夏安然作為客人, 以及他們弟弟未來的教書先生, 便沒有必要陪著他們一起在此等待。
於是乎, 白家二少就非常淡定的拋棄了他的兄長,在兄長隱晦的哀怨眼光中和夏安然兩人乘坐馬車,帶著一部分已經卸船的貨物先一步進入了金華城區。
金華縣作為一個三麵環山一麵環水的地區,在冬日也保持了一個穩定的溫度和濕度。
和永春縣一樣, 但凡是製作發酵類食物的最佳地點, 都是一個有著相對穩定的溫度和濕度的地區。
這裡可能地理位置不優越, 出入困難,農耕困難,但是作為補償,公平的大自然賦予了這裡彆的地區所沒有的穩定環境,在這片土地上,可以孕育彆的的確所無法製成的美味。
金華港距離金華城區快馬半日,而像夏安然他們這樣要帶著貨物和輜重前進的話,就需要足足一天的時間
但是因為這些人都不著急,而且好不容易登上了陸地,他們還挺想要享受一下在陸地上走動的感覺,便行得極為悠閒,待到入了金華城門,足足過了大半天。
白家為金華當地的首富,而且名聲極佳,人緣自然很好,久未返鄉的偽裝成自家大哥的白二少剛入了城就遭遇到了父老鄉親們的熱烈歡迎。
一並的,還有逼婚。
沒錯,白大少在金華當地人看來,就是一個乘龍快婿,打著燈籠都找不來的那一種,隻可惜宋代普遍晚婚,白大少本身又是家中當家人,沒有人可以做他的主,他說不想結親,旁人也隻能給他各種推薦家裡的適齡小女孩兒,逼是逼不了的。
而這一次,熱情的金華民眾們發現,白大少身邊還帶著一個俊俏的少年人。
氣度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年輕人。
雖然不知道這是哪一位,但是想來能被白大少帶在身邊呢,定然也是人品不俗的。
不知小兄弟可否婚配,要不要了解一下我們金華水當當的女兒家呀?我們金華的姑娘,人美、嘴甜、還勤快,都是一等一的哦!
不錯,宋朝的父母們就和現代的爹媽們一樣,都是兒女不急爹媽急。會有如此情狀完全是因為宋朝讀書人眾多,而讀書人為了避免出現糟糠妻的狀況會儘量避免早婚。
男性不結婚還無妨,姑娘家可受不了。
女兒家顏色最好的就是那麼幾年,而且拖下去若是生孩子便危險了。
宋朝讀書人地位高,但凡是科舉有所進益之人都是最好的投資對象,所以有條件的富紳多半通過榜下捉婿或者是投資讀書人的方法得到好處。
這個時代的姑娘家也擁有充分的選擇權,看對眼了就努力追求,成功了便是一樁好姻緣,失敗了也不過大家笑笑罷了,大宋的寬容自然也就在此。
入了城,自然就不能再騎馬,按照北宋的法律,鬨市縱馬是重罪,若是牽著馬也罷,騎馬便有一定的危險。
如此,一行人非常不幸得被人群堵在了中間,從城門到白家大院這一路,足足走了有一個多時辰。
此時此刻,兩個做弟弟的此時此刻心中隻有一個堪稱大逆不道的想法——白大哥/大哥是不是故意的?
否則怎麼就差那麼半天也讓我們先走了呢?
但是無論是不是故意,他們此刻也無法查證,而且他們有預感,白大哥也一定是不會承認的。
故而兩人,尤其是白錦羲隻能笑著邊寒暄著邊艱難的向前前進。
白家的祖宅,是非常典型的江南民居風格,粉牆黛瓦,房型緊湊,夏安然對於這種風格的房屋感覺十分的親切。
可能是由於他們動靜太大的緣故,幾人還沒有到白府,白家的下人、內知就靜候在宅院門口了。
為首的是一個麵容慈祥的老者,他看到夏安然位於商隊前行的時候,稍稍愣了一下,但是麵上的笑容卻並無變化,看著就讓人覺得安心舒坦。
而等他視線稍稍一轉,看到白錦羲的時候,老人連番眨眼,細細端詳之後,看著白錦羲的眼睛都能發出光來,似是有著十萬分的不敢置信之色。
見狀,夏安然就明白了,看來這位為首的侍人應當是知道白家雙生子的事情的,而且應當也是一個能認得出來的人。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表麵上,白家的內知隻是衝著白錦羲俯身作揖,此舉為尋常的內知恭迎家主回府的舉動。
從他這一反應就能看出,這是在隱藏白錦曦身份的。
老實說,夏安然覺得白家兩兄弟的幾番做派有些奇怪。
比如說,明明是在自家船上,兄弟兩人初時卻隱瞞身份,統一用白錦堂的身份出現,而等到後來被夏安然和陸小鳳拆穿之後,他們又不再做偽裝。
但是,若要說是在防備夏安然和陸小鳳,那他們也完全沒有必要,畢竟陸小鳳對朋友的態度是人儘皆知的。
曆來隻有他朋友坑他的份,他對自己的朋友那是真的好。
要說防備自己,那更是沒有理由,夏安然與他們萍水相逢,說白了,隻是雇傭的關係,如果他們真的不想讓自己知道,那完全可以和陸小鳳串通好,那時隻需要讓陸小風告訴自己,白錦堂沒有易容就可以了。
他又不會去追根究底。
但如果硬要說是在防備白家的競爭對手,那一日和盧家的商船飲酒賞月之時他們倒也不避不閃,兩個人齊齊出現在了盧莊主和滿船的水手麵前。
而對著自己家裡麵的仆傭都要假借兄長身份,如此防備姿態實在太過奇怪。
但是在夏安然心中,他雖然覺得白錦羲這一輩子的身體不太簡單,但是出於對自家戀人的信任,他還是沒有打算去多管。
反倒是二人進府以後,在給夏安然安排房間之時,白錦羲主動對他解釋,自己的身份有些敏感,在外頭是易容的,故而為了不連累白家人,白家二少對外一直是失蹤狀態,隻是白大少不死心,故而未銷戶。
隻要家人不上報,當地官府自然不會沒事找事出個死亡證明。
夏安然隻笑著點了點頭,至於信不信,隻有他自己知道。
照例來說,一家之主出行一來一回三個月剛剛返家,積累下來的事務定然不少,隻是大家都知道這時候主人勞累,稍微識相些的家仆第一日除了十萬火急之事外,都不會來彙報。
而若當真有十萬火急之事,隻怕早就等在港口了,白錦堂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讓他們兩個人先行歸家。
但是,令諸人沒有想到的是,偏偏就發生了一件……並非十萬火急,但是也耽誤不得的事。
這事,和夏安然也有點關係。
因為事關他的學生。
事情是這樣的。
當日夏安然和白錦羲入宅後,作為主人,白錦羲便向著內知介紹了夏安然,並且名言這是給白家三爺聘請的先生,授其武六經,隻是這話剛一出口,二人便見到內知麵上一怔,然後緩緩扯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
見狀,本隻是隨口一說,正式見麵得在夏安然下去歇息後,隔日再讓小弟來拜見先生的白錦羲挑了挑眉,他微微頷首,示意家中內知不妨明言,然後他們就得到了答案。
白家三郎,在大哥出行,二哥失蹤,家裡他當家之後,初時其實乾得挺好的。畢竟快要到年關了,隻需要照例送上年禮即可,白三郎的武學天賦極佳,閒著沒事的時候,街上的地痞流氓都被他打走了三波。
可謂熱心守衛了金華的和平。
但是不過幾日,白三少就覺得無趣了。
尋常大哥在家,還要盯著他學文,可是不久前那個滿口學究的迂腐夫子剛被他趕走,當時大哥急著出行,便來不及為他延請新的教授,故而一時之間白三郎除了練武的時間之外竟是無事可乾。
他年齡尚小,大哥管得緊,自然也不可能去些奇怪地方打發時間,便索性跑去了茶館。
宋朝評書之風鼎盛,於是就在老哥離開第二個月,實在沒事乾的白三少就一頭砸進了評書故事裡頭,他其實平時真的不愛聽這個的,但是,但是這次的故事實在是太精彩了,一個又一個圈套,層層遞進,那個武林也是精彩無比。
此話本的筆者還深諳卡逗之道,每一話都卡的白三少牙癢癢,隻想去追著說書先生讓他先將之後的故事一股腦說給他聽。
但是說書先生也是金華人,白三少在說書先生眼中那就和隔壁家撒潑打滾要糖果兒吃的小崽崽沒多大區彆,白三少也萬萬不敢威逼利誘,否則他剛出門老先生就會跟著他背後去白家告狀。
咬牙切齒之後,白三少聽聞這個故事原來就連載在他們家的小報上頭。
本來自認從不愛看這些江湖小道消息的白三少立刻衝回了家,令人將所有存稿都拿出來給他看。
看存稿一時爽,沒文火葬場,說的就是他這樣。
白三少徹夜將存稿全數看完,正要繼續問管事的要,結果就得了一個噩耗,沒了。
後文就都在這兒了。
有介於來往陸路的問題,夏安然在金華時候文稿的傳送每兩旬一次,但是當他到了汴京之後,實不相瞞,他剛下船之後交出來的文稿也就前些日子才到,後頭的全在船上與他們一起回來了。
下船後夏安然交的稿子基本是一點五倍,加上狡猾的白家主事發現了配圖的好處,一來就是,圖片的表現能力比之文字更為直觀,即便是一些文學素養不太好的大老粗也能自圖大致猜到本文寫了什麼。
二則,版麵就那麼大點,配了一張圖之後,可不是字數就少了?
自打上次有驚無險之後,這位主事的就走了另一個極端,他從極度大方轉為了極度小氣,恨不得將每次送來的原稿一拆三分刊登,屆時手上一堆的存稿,再也不怕斷稿了,豈不是美滋滋?
最後一則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