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弟當真是英雄出少年。”他二哥尚未開口, 陸小鳳便先一步誇道“以此年紀, 閉目受乾擾狀態便可做到如此,當真是了不得。”
“確實。”他身側的花滿樓亦是笑意滿滿,他是此道的行家,憑借著風聲和腳步聲便可將方才的場景於腦中補完,故而他的評價亦是極其中正“三郎基礎紮實,心念亦穩,可做到成竹在胸, 瀟灑自如,堪稱年青一代的典範。”
“未來可期。”
這是這兩位已經在江湖中聲名赫赫的前輩對他的評價, 白玉堂衝著二人抱拳致謝,再看向他二哥的眼神便帶了幾絲彆扭的期待。
他尚且年少, 但凡是年輕人, 便沒有不愛聽誇獎的。
白錦羲淡淡看了他一眼, 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然後啟步走到一旁, 片刻後他拿來了一袋白色粉末, 正是自灶間取來的麵粉, 就見他指尖在麵粉袋子上一滑,然後紙袋被擲飛出去,沿途粉末洋洋灑灑落在土麵之上。
隨著紙袋落地的聲音,被覆蓋上粉末的夯土上落下了一個人, 正是白二少。
他站在此方場地正中, 衝著陸小鳳的方向抱拳“煩勞陸兄了。”正當白玉堂稍有些莫名之時, 就見陸小鳳從一旁的籃子裡頭拿了一把子紅棗走到了場邊,他衝著白玉堂擠擠眼“白三弟可要看好了。”
說罷他撚起一顆棗子,指尖一動。
陸小鳳的這個動作極快,如果不是白玉堂的注意力落在他的指尖,恐怕都看不到他的動作。
他的動作快到了當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如若有人在此時眨了下眼,恐怕看到的就隻有陸小鳳手指不動,手間的棗子卻神奇得自己徑自擊向了白錦羲。
他的投擲速度快,棗子飛行的速度也很快。
但是棗子畢竟太大,還是很容易就讓人躲過了這一擊,白錦羲隻輕輕一閃,白影翻飛之下穩穩落地。
陸小鳳見狀似是全然不意外,又接連射出了兩枚棗子,這次他的兩枚棗子射擊的方向是兩個夾角,但是這亦是沒能難倒白二少。
如驚鴻掠影,白二少的步伐輕巧又靈活,他隻幾個挪身便避開了這兩顆棗子以及之後一連串的追擊。
白玉堂看著他二哥的眼神專注,乍一看隻覺得每一個動作由他二哥做出來都是翩然若塵,好看至極,但亦是此時,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一點。
白二哥的行徑均是有跡可循。
覆蓋了□□的場地上隨著他每一個步子,最後僅留下了七處腳印。
這也就是說明了白二少至始自終使用的步伐就是這七步。
白玉堂的視線緊緊盯著地麵,他大腦高速運轉,將白錦羲每一個步子每一步輪轉都刻入腦中。
“這是七轉步。”白錦羲的聲音在場中傳來“是最基礎的步伐,自北鬥七星而來,在此之後還有十二轉和十六轉。”
白衣的青年在密集的攻勢之中音調依舊平穩“尋常的躲閃和走步均可自這些步伐中延伸出來,不過是一些套路罷了。”
“你既然想要行走江湖,便需要知道江湖險惡,無論於何時,都不要將氣力全數用儘,這便是我令你方才不可用輕功躲閃之故。”
“然失了輕功,你方才步伐便亂了,玉堂,這套步伐你還得多練。”
正在白二少教導弟弟之時,忽聽陸小鳳哈哈一笑,“看來是在下功力不夠到家,隻能讓白二少展示一下這七轉,這可不行啊!既然要教弟弟,當然要一次性演練給弟弟看啦!”
聞聽此言,白錦羲輕輕一笑“那邊要看陸兄能否逼出我的十六轉了。”
“哎呀~白兄這樣一說……”他眸光一轉,落到了旁觀許久的夏安然身上“夏弟,你可要與我賭上一賭?”
隻是出來看個熱鬨的夏安然全然不料火會燒到他身上,忙放下捧著的肉包子,有些好奇得問道“賭什麼?”
陸小鳳看起來極為篤定“就賭我能否將白兄的十六轉逼出來。”
“可以啊。”夏安然對此很有信心,他雖不懂武藝,但是也看得出白錦羲躲得十分輕鬆,加之他對於自家男人慣來的信任,便輕鬆道“賭注為何?”
“若是我贏了……我就答應你一件事,反之亦然,如何?”
夏安然轉了轉眼珠子,很快便露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道“可以,如果我贏了,我便要你……”他頓了頓,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一年不可進女色。”
他這話一出,便引得全場寂靜,在陸小鳳的目瞪口呆中,花滿樓先笑出了聲,這位月華一般俊秀絕倫的青年人在這一刻安慰性得拍了拍聽聞夏安然話語後,麵露土色的陸小鳳“陸兄,對不住了,這次我站在白兄這一邊。”
陸小鳳:“……??”
陸小鳳是一個對自己有信心的人,也是一個喜歡玩的人,更是一個不介意將自己玩進去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會以此和夏安然打賭,事實上,他相信白錦羲會和他產生某種默契,在此時不動聲色的放一下水,以便他們可以拿到夏安然的一個承諾。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夏安然的要求竟然會是這個!
他將目光投向白錦羲的時候非常清晰的看到,後者麵上出現了動搖的神色,隻是很快被收起重回淡定。
再看一下並不知情,純粹是看熱鬨的花滿樓,他的朋友的表情也是十足十的幸災樂禍,再瞅一下夏安然,他不知道夏安然此時的輕鬆姿態是出於何,提出的這一個要求又是自何種目的,但無論如何,這個要求對陸小鳳的精神打擊的確是達到了。
想到足足有一年不能接近漂亮的小姐姐,陸小風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呐喊著拒絕。
陸小風是一個朋友很多的人,大部分的朋友都不吝嗇於雪中送炭,但是這一些雪中送炭的朋友當中,又有極大的一部分非常樂意看到陸小鳳倒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黴,譬如花滿樓就是其中的一員。
他不知道白錦羲是不是這一類人,但不知怎麼的,他的直覺卻在此刻叫嚷著危險。
於是,他在夏安然看不到的方向衝著白錦羲瘋狂的眨眼。
這個想法雖然是他靈機一動,但是他和白錦羲都是聰明人,白錦羲和他之間應當也有某種默契在,剛剛看到的動搖之色一定是錯覺!錯覺!
但他看到的,是一個正拿著錦緞將袖袍一並捆紮,且將烏發束起做認真姿態的白錦羲。
當對上陸小鳳無神的雙眼之時,白錦羲衝他笑了一下,說,“對不住了,陸兄,既然要比武,還是當全力以赴。”
這一刻,陸小鳳忽然有了真心錯付的悲愴感。
他默默拿起了一籃子不知誰放在那兒的綠豆,攢了一把在手心裡。
這一場比試的結果沒有對外流傳,眾人也是三緘其口,但是隻要看看心高氣傲的白三少日日都在演武場練這步伐便可略知一二。
馬上就要到過年時候,在談妥和白家的生意後,花滿樓便帶著這幾日一直都沉默、心累、不想說話三連發狀態的陸小鳳二人告辭了,白家本也應當進入過年前的準備工作,但是此時卻有一群人跟著夏安然上了山。
他們此行是為了去采集山上的漆樹種子。
漆樹是中國最古老的經濟樹種之一,它本身是兼具塗料、油料和木料的樹種,而漆樹的部分品種葉子還是昂貴的中藥材,而它的開花季節又是不錯的蜜源植物。
白家種植這些漆樹主要是為了采漆,一棵漆樹的黃金歲月在十歲到十八歲這些年,之後等它的產漆量下降後就會被砍伐,利用其木材。
當夏安然說漆樹的種子可以做蠟燭的時候,白家兩兄弟都怔楞了一下,於是好奇心的唆使下,白大哥便跟著夏安然上了趟山,他們雇了些人來采集漆樹的種子。
這些種子的成熟季節是十月,如今已經要十二月,如今掛在樹上的均都已經乾燥,且已經損失了一定數量,不過眾人倒也不在意。
事實上漆樹的種子本身可以榨油,也有些地方是以此油為食。
隻是金華是一個富油的地方,此處為油菜花的主要產區之一,有油菜籽這一油料作物,這裡的人自然沒將漆樹果實那少的有些可憐的產油量放在眼裡,更不必提要采集漆樹種子還需要扛過難受的漆樹過敏。
金華人民甚至都不曾一試。
當然,主要原因還有漆樹長得太高,漆樹的平均高度都在十米,要采集長在頂端的種子自然不是容易事,又沒有必要,自然沒人去那麼乾。
而事實上,如果不是白家有若乾習武之人,又是對他有一定的信任,估計也沒人會去那麼乾。
和夏安然想象中的艱難場景不同,十米的高度對於擅使輕功的人來說不算是問題,如今漆樹已經落光了葉子,一個個山藥蛋那麼大的種子就像是紫藤花穗一樣掛在那兒,極其醒目。
故而不過片刻,手持網兜和剪刀的幾個年輕人就在天上飛來飛去采了幾大筐子,而原本在地上撿掉落的果實的夏安然默默看了眼一個又一個筐子,還有莫名將采集任務轉變為競爭業務的年輕人,站直了身子。
這幾個年輕人似是玩上了癮,最後直到筐子不夠用了他們才停止。
在他們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夏安然就帶著一部分人先下山了,他們要先去將種子和樹枝分開,並且進行碾碎、篩選工作。
如果進展順利的話,可能等山上的大部隊下山的時候,第一支蠟燭就能被製造出來啦!
榨蠟和榨油的方法其實很像,都是先將原材料磨碎,然後通過高溫使得纖維軟化,某些成分被析出,再進行榨取。
故而在上山之前,夏安然就讓人準備好了碾盤。被碾碎的漆果再進行粗篩,他們雖然要的是果皮,但是果仁如果混在裡頭問題也不算太大。
等白錦堂下山的時候完成了碾碎、破壁、蒸製工作的夏安然已經在帶人進行擠壓榨取工作了。
因為這處的工作坊是為了製漆做準備的,製漆沒有壓榨的需求,便隻配備了絞式壓榨機,這種工具的原理就和絞毛巾類似,隻能小批量進行壓榨,但儘管如此產量依然不錯。
蠟的燃點很高,如今又是冬天,在壓榨的過程中滴下來的蠟油幾乎就已經是半固態,一點點堆積之下看上去便有些邋遢,但是這問題不大,隻需要稍後隔水加溫便可以將其重新塑形。
就在第一次擠壓出蠟的時候就有人驚呼出聲。
負責絞蠟的壯年男子在換原材料的時候嫌熱直接脫去了短打,露出了精壯的腱子肉,純男性的荷爾蒙肆意飛灑,其中一個抬手擦了擦汗水,歪頭瞅了眼放在下頭的木盆,“這還真是蠟呀。”
會發出這樣的感歎的漢子在不久前剛買了兩根紅燭,沒辦法,雖然蠟燭昂貴,但是成婚時候必須要點蠟燭,在新婚之夜共同滅燭是傳了幾百年的傳統。
漢子已經有了定親的對象,兩人準備明年便成婚,趁著年前售賣的東西多,他便買了一些。
兩根紅燭要了他小半扇豬肉的價格,可把他心疼的……也正是因為明年就要成婚,漢子才會來白家打零工。
可沒想到就在這裡,他發現了白家的一個秘密。
原來漆樹的果實也能產蠟!
但是知道這個秘密也沒有用,就像大家都知道漆樹的樹汁就是昂貴的漆一樣,能賺到這筆錢的人始終還是少數。
全因漆樹的種植花費的時間太長,投入和收貨間隔的時間是尋常農戶所不能接受的。也隻有白家或者是旁的大型商戶人家才會將種植漆樹當做一項給子孫後輩的投資。
待到當天夜裡,第一支漆蠟便已經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