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北宋(二十三)(2 / 2)

這個地形盤以黏土所建造,極其粗陋,此圖大致是以夏安然記憶中的華夏地圖,結合現代的地形地勢,與北宋年間應當並不十分相同。

若要問起來便可說是以遊記所書,因地形隻為大致,且其中多以武六書為主,與其說是宋代地形圖,不如說是以書冊、事實為藍本所創造的大概講解圖罷了。

但是單單看這一整個地形圖也足夠震撼。

夏安然又拿出了一個紅框交給見到這地形圖好奇圍過來的白錦堂,道“吾觀三郎所學甚精,吾已講無可講,三郎如此學問,鄉試自是不成問題。”

聽此誇獎,白玉堂不由赧然,他被誇得極其舒服,便輕咳一聲起身揖道“先生過獎,學生還有許多尚且需要學習。”

夏安然點點頭,他將漆了紅漆的木框遞給了白玉堂,“三郎且來看此地形圖。”

“孫子有雲,戰中之重,為道,天,地,將、法。”

“道,帝王之道。”

“將,領兵之將。”

“法,部隊之法。”

“此三者我均不知,也無從教導三郎,隻有天地二者,尚可一教,三郎且聽且問,不必拘束。”

說罷,他便將紅框輕輕得擱在了河北河南這一塊,見此白玉堂雙眸瞪大,隨即整個人由懶洋洋轉為了精神奕奕的模樣,他輕咳一聲“我們,來說一下漢末官渡之戰。”

白三少一噎,他回頭一改方才的盎然表情,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夏安然麵不改色得抽出了一根竹條,在手中啪得一下敲響。

這一清脆一響讓白玉堂一凜,隨即認真聽了起來。

白玉堂如此態度自然是有原因的,漢末曹操和袁紹所打響的這一擊官渡之戰所在的位置與如今的燕雲十六州有一定的重疊,故而初時白玉堂定是以為夏安然要同他講的就是這燕雲十六州。

但是不是。

燕雲十六州的屢屢失利問題並不在於指揮,也不在於將領,而是在整個宋朝的軍隊官僚,以及雄起速度過快的西域和北疆。

北宋仁宗年間的軍備絕對不少,甚至可以說是宋朝軍備之最,就算和彆的朝代比起來數目均是不差,但就算如此,也隻是勉強保住了戰果,還沒能阻止西夏成國。

為何?

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卻插手,宋朝走路前進,周邊國家跳著前進,這才是宋朝北伐屢屢失敗的原因,但是這個問題,他不能對小孩說。

夏安然拿出了一個小盤子,上頭放了些插著小不同顏色小旗子的竹簽,還有若乾顏色不同的箭頭,他將這些放在了邊上“若要習兵,紙上得來終淺,還是要試一試才可,三郎定是知曉官渡之戰的故事吧?”

白玉堂點點頭,他指尖撥弄著這些小玩具,發現上頭除了寫了曹和袁之外,還寫了一些數字,這是甚?

“官渡之戰,曹軍以二萬克袁軍二十萬,其原因主要緣故是燃其糧草。”夏安然指了指一同拿來的紙張道“以黃河為界,黃河南為曹,黃河北為袁,你我軍備相同,輜重一致,投石器、驢馬數量均都一致,三郎不妨同我來重書這一官渡戰?”

“好!”白玉堂少年人心性,最喜鬥武,聽到如今此方法又如此有趣,自然歡喜,他接下來細細聽了夏安然的比賽方法,又聽他說了每一個兵種的特殊作用,還有如何毀糧草的玩法,頓感摩拳擦掌興致勃勃。

何況他覺得黃河沿岸地形平坦,並無可埋伏之地,此局定為硬碰硬,極其簡單,不若大軍衝鋒即可。

見他如此,夏安然隻輕輕一笑,他紅框下頭的網格展開,虛虛罩在了地圖上“如何走棋郎君可是清楚了?”

“自然,還請先生放馬而來。”

夏安然目光自他手中的緊攥的小旗子輕輕掃過,嘴唇一勾。

他目光下垂,看向了這一片他熟悉萬分的土地“那便,來戰罷。”

北宋習慣還是兩餐製,也有部分富庶人家或者是較為忙碌的家庭實行三餐,且以晚餐為重。

白家就是如此,一日之中一家人隻有晚間才能碰到一起,加上在夏安然習慣是以晚飯為重,在他的帶動下白家的廚匠也漸漸將重心放在了晚膳上。

隻這一日,餐桌上隻有白大哥一個人。

他煢煢孑立片刻後,忍不住拉了人來問。

原來白二少本是來吃飯的,但是他見三少和夏安然都不在,便去找人,誰知就此一去不回。白大少皺皺眉,他自覺家裡的二弟和三弟都是靠譜之人,至於夏弟……咳。

不可說。

於是他亦是起身去尋人了。

他兩個弟弟和夏安然的所在十分明顯,他剛到了院子便聽聞了小弟懊惱的聲音。

嗯?

白大哥皺皺眉頭,他冷靜自持高傲的弟弟……怎的會發出這等音調,片刻後他就聽到二弟語帶笑意“三弟,承讓。”

白大哥立刻就冷靜了,既然是二弟同三弟比試,那三弟輸了便是極為正常的啦!

於是這位兄長輕輕扣了扣門,來開門的是夏安然,室內的兩個兄弟正打得火熱。

白玉堂的臉頰上被白錦羲執筆又畫上了一個叉,叉叉的數量提升到了四個,夏安然的臉頰上也有一個,在左邊,白錦羲臉上也有,不過是在右邊。

見來敲門的是白錦堂,夏安然頓時尷尬得側身讓人進來。

此時白家兩個兄弟正站在堂中,二人都正對著夏安然鼓搗出的遊戲地圖,白小弟正在一點一點在這張圖上拔下自己插著的棋子,一邊拔一邊聽白錦羲為他分析每一步的戰略意圖。

在戰爭的經驗和嗅覺上,白玉堂縱然年少天才,亦是天資過人,但是紙上學兵書都還是缺少了那麼幾分經驗。

但是他的擺陣靈氣十足,敢衝敢撞,最初和夏安然對戰之時,夏安然便摸透了他的脾氣,同他玩起了長戰線堅守,以物資對抗,他自認不輸任何人。

事實上這一種小模型是東漢後朝臣們演練的升級版本,是一個休閒小玩具,這是夏安然做出來給學生們玩的回合製軍棋,有東漢如今擁有的幾乎所有軍種,用簡單明了的冷卻時間劃分每個軍種的新進時間。

比如輕騎兵一次可走兩格,重步兵兩回合走一格等等。

其實並沒有精確的科學依據,但是可以給玩遊戲的小童大概一個了解,而且就和為什麼在初、高中就放置了許多彆國大學才會有的教程一樣道理,這個遊戲的本質就是為了篩選出一部分在軍事上有天分的孩子。

也篩選出一部分在軍事上完全沒有興趣的孩子。

在後世,這個遊戲還有全國聯賽,地形圖由官方隨即定下,每一次都有所不同,地理條件並不僅限於東漢的地形,還會牽涉到貴霜帝國,或者說是西域各國。

當然,其地形不過七八分像,完全像……那是沒有的。畢竟我們是愛好和平的大漢,才不做偷偷看彆人家地圖的事呢。如果相似?純屬巧合,你不相信?那還想咋地?我們親自派兵過去測量之後畫一個準確版的貴方覺得如何?

在東漢誰沒玩過這個遊戲,就是真的落伍。

夏安然雖然不擅長玩圍棋,但是這個他還是玩得不錯的。

而夏安然多玩遊戲幾十年的優勢在這裡也就保持了四局,當白錦羲弄明白這個遊戲怎麼玩,以及完全清楚了玩耍的規則之後,夏安然便立刻遭遇到了敗北。

不錯,白二少臉上的那個叉,正是因為輸給了夏安然。

而夏安然臉上的那個叉,也是因為輸給了白錦羲。

至於白三少爺臉上的,嗯,就不必多說了,被老師和兄長連翻打擊的白三少並未喪失鬥誌,相反,他在這種前所未有的遊戲之中快速得將自己之前在兵書裡麵學到的知識融入了進來。

雖然遊戲是簡單的回合製,而夏安然本身也簡化了不少,但是其骨架尚存。

其實在東漢這個遊戲本身還有一個項目——那便是將士打分。

這一方麵會由專業的軍人以戰場的角度給予評分,這一評分標準便和將士的死亡率以及物資的利用率等方麵有關,但是因為這裡沒有,所以夏安然本以為白玉堂會使用堆砌傷害的方法來贏得遊戲。

這是初學者以及外行很容易犯的錯誤,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一個個數字就隻是數字,而不是人命。

他們不會考慮這一局結束後自己剩餘的部隊又將要如何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獲勝,也不會在乎損失如此慘重之後要怎麼向主帥交代,於是在被彈劾之前,夏安然剛聽曹純說完這一跡象之後便加了一個無限模式。

此舉勝利的方式便是看誰苟得住,也看誰能守得住。

和年輕人解釋這一切,生活在相對和平時代的他們不會明白,也無法體會這以一千人為單位的小旗倒下意味著什麼,就像現代人告訴你遇難一千人,你也沒有概念,唯有告訴你那是一整所學校的人數,方才能夠想象那是怎樣的慘狀一樣。

這是和平時代孩子的幸福,也是培養軍人的障礙。

然而這本來就是遊戲,夏安然也無意將它複雜化。

遊戲,就用遊戲的方法來解決就是了,沒必要上綱上線。

夏安然本還想若是白玉堂真走了歧路當如何教導,但是幸而,白玉堂沒有這種想法。

他的布棋以正道為主,也兼守道,攻守兼備,很有大將之風,隻是大開大合,很容易讓人看透。

看得出他的性格便是以直接了當為先,不以利誘,不設陷阱,直來直往。

夏安然在他同白錦羲對戰之時便一直在旁觀,他敏銳得發現,白玉堂並非是不會陰謀巧計,隻是他不屑為之。

這邊是少年心性。

也是,失去的還不夠多。

等到失去過了不想失去的,才會保守起來。

但是這也是為什麼大漢當年會使用這些年輕人的緣故,因為他們就是最鋒銳的矛。

隻若未經過打磨,隻怕在刺殺敵眾之時,亦容易傷及自身。

夏安然看出來的,白錦羲自然也看了出來。

在白錦堂的旁觀之下,白二哥步步緊逼,陰謀誘之,陽謀示弱引之,經驗淺薄的白三少一時間分不清哪裡是真哪裡是假,踟躕不已,最終他還是依照本心行事——攻為上。

其結果便是老巢被抄走,他的臉上又多了一筆。

見此,白大哥忙叫停,讓屋內的三個男人趕緊去吃飯,若再不去,便又要熱菜了,快過年了,還是莫要讓灶間辛勞為好。

白玉堂悻悻然站起,跟在兄長老師背後出了房門,沿途均是沉默不發一言。

見他如此,兩位兄長心知小弟自尊受損,便刻意不再討論此事,而是將話題轉至年禮上,翌日再上課時,夏安然便明顯發覺白玉堂聽課認真了許多,尤其開始對於戰爭之策來詢問。

這亦是在夏老師的意料之中,倒並不會讓他感覺驕傲。

倒是白錦羲在夜裡常常將這地形圖搬到房裡放在台上研究著什麼,夏安然自不心知肚明。

他對白錦羲了解頗深,即便是時光轉變,身份不同、教育不同、眼界也不同,但是這人到底是大漢的勇士,是大漢英勇無敵的威武將軍。

夏安然趴在床上,隨手摸了兩把跳上床來的小奶豹的毛肚肚,他視線緊盯著的便是挑燈模擬排演地形的白錦羲。

他所重點排演的地形,自然是所有宋人心中永痕的一道疤痕,是在被分-裂出去後足足嘶吼了四百餘年的土地——燕雲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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