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舉動態度明顯,這位夫人顯然也是個聰明人,便不再動,隻遙遙看著他,目光有驚詫轉為了平靜,但夏安然有心想要和這位夫人接觸的心卻已冷,他知曉自己頂著一張仁宗的臉,和這位夫人是定然沒有辦法接觸的。此時,他心中糾結萬分,一個個念頭如流星般閃過,又被他自己強製按壓
最後,他隻是遙遙向這位夫人微點頭回禮,便轉身朝著花滿樓和陸小鳳的方向走了去。
他想著,等上了山再想辦法打聽這位夫人是哪一家的,以後問問這位的夫人的姓氏,待到完事落定,再去拜訪便好。
在那之前……他無意識得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在那之前他有些事定是要同係統做確認的。
世界之大,總有相似,係統之前便已說過世界是根據委托者的記憶和史料結合建造,那麼人物的臉龐呢?是隨即抽取組合亦或者……是他的記憶?
若要說是跟著史實一一複原他是不信的,那樣工程太大。
哪怕是靈異係統也是國家開發的,但凡國家開發的APP甚少有如此精心的,大多均較為“實用”,他甚至懷疑若非為了保障任務者的心理健康,這些人臉都會用路人麵孔代替。
若是巧合也罷……若非巧合……
嗬。
這些念頭不過瞬時間閃過,待到站在陸小鳳麵前的時候,夏安然已經整理完了表情又恢複了無害模樣,他歡快得催著這兩人趕緊去治療眼睛,他還想要討些浴佛水好洗洗晦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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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然大師作為大相國寺的住持僧人。
他是一位真正德高望重的高僧。
了然大師在繼任大相國寺的住持之前,曾經在全國各地雲遊,知識麵和對於佛教的了解都非常的高深,絕非沽名釣譽之輩。故而這樣的僧人,在皇城之中也有著非常高的人氣,來拜訪他約談的王公貴族更是不在少數。
所以今日了然大師忽然被一位貴客絆住了,一時之間抽不出身來。
花滿樓的眼睛治療便是由了然大師的親傳弟子暫時接受,今日隻是基礎熏蒸,待到熏蒸完畢後了然大師傅便會來為花滿樓做一番檢查。
親傳的徒弟來向眾人致歉,大家卻表示很是理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了然大師要在競爭激烈的佛教圈穩住大相國寺的地位,自然就無法怠慢了這些掌握朝堂話語權的香客。
縱然是清淨之地的住持師傅,了然大師也有不得不向紅塵妥協之處。
花滿樓的治療需要很長時間,眼部經脈纖細脆弱,在治療上自然要小心謹慎不可操之過急。雖說使用的是熏蒸的治療方法,但是也必須用小火烹煮著著藥汁,再引來藥汁加熱後揮發的水蒸氣慢慢熏著花滿樓的眼部經絡。
坦白說,夏安然並不是很能明白這種治療方式,因為在他的理解裡麵水蒸氣經過加熱至沸騰,實際上提取出的水蒸氣一定是水最乾淨的狀態,也是雜誌最少的狀態,當然受製於蒸餾的水平,肯定或多或少也會有所影響,但是理論來說變成蒸汽之後,水裡麵含有的藥物成分應當遠遠不如它還在藥汁狀態時候的。
故而用藥汁來熏蒸,豈不是和用水蒸氣蒸臉沒有什麼區彆嗎?
但是夏安然做官這麼多年,彆的先不說,他掌握到的一個重要的技能就是作為一個外行,不要去指揮內行。
在治療方麵,他是徹頭徹尾的外行,連一點基礎都沒有。
他可憐的那些醫學知識,基本都在防疫和治療金創傷患上麵了,難得穿到醫學開始發展的大宋,還是個有神醫的大宋,夏安然還想要在這方麵學習一下宋代的相關知識,最好是把藥方給背下來。
大宋無論是醫藥技術、草藥辨識、還是飲食方麵調養所擁有的經驗都遠遠超過他之前所待的東漢,而在明清時候夏安然還沒有這方麵的意識,他雖然遇到了神醫的投射,但是那時候他們都搗鼓蒸汽殺菌還有酒精消毒去了,夏安然在後來後悔過無數次為什麼他就沒有去學習一些當時成熟的醫學知識。
可憐他書到用時方恨少,當他在需要這些知識的時候,卻都已經沒有了攝取的方向。
在沒有辦法判定他下一個前往的朝代是什麼朝代的情況下,夏安然覺得很有可能他會前往醫療知識更為匱乏的古早時代。
譬如,春秋戰國,這還是好的。
如果他穿越到了夏商西周,或者堯舜時代,那豈不是更慘?
所以,已經擁有了兩個世界穿越經驗的夏安然已經被迫養成了看到什麼都想學,也看到什麼都想嘗,還會想著要怎麼利用、怎麼改造的習慣了。
隻可惜到達宋代以後,他能夠靠近學習的機會並不多。
尤其是因為不能出城,他就隻能困在這汴京城中,他最關心的農畜牧桑,在汴京傳中都是看不見的。
夏安然知道,在北宋年間宋朝的科學技術有了很大的發展,而這一部分發展很大程度都是用在了民生上麵。
譬如水利灌溉、開墾田地的新方法、風箱、農具的變革等等方麵。
這些知識就是夏然最想要去學習的,甚至於肥料的配比、農作物疾病的防控、如何更好的育種,哪裡種出生出了更為優質的種苗這些他都想知道。
雖然來自於21世紀的夏安然的確知道不少先進的發明,但是夏安然很清楚,他比這些人更強的,不過是他站在先人的肩膀上麵,他看到了更遠,看到了這一個物品經過數百年乃至於上千年發展後最後的成熟模樣。
而宋朝,可能隻是這件物品在漫長發展過程中的某一步轉折。
但事實上很可惜,很多東西他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他雖然知道有這樣東西,但是如何將這樣東西拚湊出來,他確實是不知道的最後的完整形態。是一代又一代匠人們,傳承之後改造的結果,為了達到更好的效果,這個設備會變得非常複雜。但是,夏安然想學習的,恰恰是它的簡化版本,越簡單越好。
因為隻有最簡單的,才最容易被防治,也更容易被推廣。
夏安然在現代,看到了很多物品的最終發展形態,但是,這些都隻能給他以啟發作用,在古代,他是沒有辦法將這些東西複刻出來的。
本來,觀察宋朝人的種田和尋常生活方式,對現在的他而言,還是一個隻有未來才可以實現的行動目標,因為他被限製出城,有很多東西都不能親眼看到,而留在市場上麵的資料又的確不多,原本按照他的理解汴京城內沒有農耕地,但是!此處僧耕地倒是給了他一個窗子。日後可以來觀察一下。
夏安然冷酷無情的丟下了在藥房門口轉來轉去磨地磚的陸小鳳,便晃悠著想要去找一僻靜處好拷問係統。
今日並非是休沐,亦非佛教大節,香客倒是不多,夏安然邊走邊看,來逛這汴京第一寺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醒來時候那處荒涼的太一廟。
當時他還曾經想過要回頭拜謝呢,這可不能忘。
夏安然雖不信太一神,但是卻也知曉對神靈說過的話還是一定要應驗的。隻可惜他如今局麵尷尬,也不知何時能夠脫離困境。
唔,其實他最近也存下了點錢……如果錢夠的話就給太一神塑一個金身好了,不過純金的肯定不行,先弄個鍍金的吧。
鍍金銅身,價格也不便宜了,加上修葺一下太一神廟可能有些不太夠,還得想辦法賺些收入。
好歹也是同一個世界一道來的老鄉,看著曾經的小夥伴如今這般莫名讓他有這些被時間滾輪碾過的悲傷感覺。
……還是要等這些煩心事結束啊。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姑娘的驚呼聲,夏安然一愣,並未急急衝入,此處人流雖算不上密集,卻也不是人跡罕至之處,姑娘家家在這兒也遇不著什麼歹人。
他邊前進邊注意聽清動靜,同時他開口大聲喊道“小娘子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可需要在下幫忙?”
他很快隱隱自空中聽到了女郎們的竊竊私語,雖聽不太清,但是就情勢看來倒不危急。
夏安然停下了腳步,他微微皺眉,這情況讓他生出了幾分警惕,恍然間於東漢時他也曾遇此局,正是一布置精巧的美人計。
他停下了步子,又問了一句“娘子可有危險?若是不便在下進入,還請說上一聲,在下去尋廟中寺僧來幫忙。”
這次他沒有再等上多久,有一聲線清悅的女郎高聲回到“多謝郎君,我等此處遇著了些小麻煩,小娘魯莽,驚擾到了郎君,不過我們這兒當可自行解決,多謝費心。”
“無妨,出門在外,互相照應便是。”夏安然輕籲了口氣,暗笑自己多心,他足下便轉了個方向想要逛到彆處,忽而注意到他方才並未看到的一個小門,隱約可以看到裡頭有紅綢捆在樹枝之上。
此處應為廟內靈樹或是許願之地吧?
藏得好生隱蔽,若不是那幾個小娘吸引了他的注意,夏安然還真不會注意到這扇門。
他手中折扇一展,便踏入了門去。
裡頭道路崎嶇,三兩步便有一景,園林設計極其精妙,不過白來步,夏安然就看到了一顆掛滿了紅綢緞的蒼天古樹。
此樹約有白尺高,枝繁葉茂,綠葉成蔭。
於不遠處他便看到了一塊木牌,上書“結緣神樹”他仔細看了看上頭的說明,說是以紅綢寄情,向上投擲,掛的越高靈驗的機會越大。
佛教的結緣意思甚廣,不僅僅是指情緣,而是親緣、友緣、人緣、萬物皆可結緣。
當然一般來說,應當是被當做了求情緣的地方啦,難得到了此處,夏安然也想要求一求情緣,不求旁的,此生能夠同生共死便好。
他掏出了荷包,卻被手執紅綢的僧人推拒了他的錢兩,見夏安然麵露疑色,這僧人呼了聲佛號,“施主,你的緣不在此處,且向東行。”
夏安然一愣,隻覺得這位大師意有所指,這……莫非他方才感覺沒錯,隻是等在了這兒?
可是這兒是大相國寺,且他今日出來也隻有幾人知曉,白錦羲亦是知曉,他身邊的護衛也不曾少,一直緊緊跟著,若要算計他……
他皺了皺眉,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僧人,僧人眉目恬靜,與他對視的雙目澄澈無波,這眼神仿佛能直直射入人心底。
夏安然想了想,隻覺自己並無甚可圖,唯一的意外便是這一張臉,莫非是有人以為他是趙禎,想要引小皇帝來?
此時他心中念頭百轉千回,最後卻準備順著魚鉤的方向前進。
邊走他邊想著富貴險中求,他想要脫離如今窘境,即便明知前方有蹊蹺,卻也想要去試上一試,若是當真有意外——那大概真的就是好奇心害死貓了。
他走了百十步,便見到一女郎遠遠坐在了樹蔭之下,此處原是結緣木的背麵,雖稍稍隱蔽,卻也算不得荒涼,且左右空曠,並無可藏人之處,若有意外,大喊一聲便可有人聽見,如此景色倒讓夏安然安心了些。
而等走得更近些後,夏安然心中巨石徹底放下。
他徐徐上前,在女郎示意下一撩下擺,在凳上落座,仍由後者目光在他麵上上上下下掃過,隻是唇角帶著笑,麵上是一片靜色。
“你似乎見著我並不驚訝。”這女郎正是方才登山梯上所見的那位於夏母有著一樣麵容的婦人,她緩緩開口,音色動人,她視線落在夏安然麵上,從其眉目唇畔細細掃過,片刻後她輕歎一聲“若非我事先知道了這事,今日見到你當真要被嚇到。”
夏安然微微俯身作揖,音調和女郎一樣都是輕輕的“見過狄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