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北宋(四十三)(2 / 2)

不知她怎生做到發現他受製於鎧甲,於是常在偏遠出習槍,這才隱瞞了他。她學得竟然還不錯。

他哭笑不得,隻覺得妻還是女郎時候的調皮模樣,竟半分未變。

妻說,攜手共還鄉。

他笑了,那便攜手共還吧。

故事很短,柳永將之全數看完,不過十數分鐘。

故事很長,蕩氣回腸,寥寥數語,卻說儘了一對好男女的一生。

放下書卷之後柳永慨歎非常,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劈成了兩段。

作為文人的柳永心中為這一對分明有情有義,卻深深錯過的情侶哀歎不已,而作為一個官宦世家出身的柳三變,卻不得不冷靜的思考官家書寫這一部所圖為何,又為何想要讓他為之作詞曲。

但凡是文人也好詞人也罷,讀書人和聰明人都免不了的毛病便是想太多。

對於帝王的一個舉動,他們總是忍不住分析分析再分析,即便未入官場,但柳三變的這一個本能依然不曾散去。

若說他不明白帝王的意圖,那肯定是假的。

這一出之中,維護軍人形象的目的十分明顯,同時,也有謳歌女子堅強自主,且鼓勵娘子們學習漢唐遺風的意味,但對於柳三變來說,他雖是敬佩木娘這樣的女子,但內心深處,更喜歡嬌小柔弱的宋代特色歌妓舞妓。

但他能那麼說嗎?

在官家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他能這麼說嗎?

柳永沉默了足足有十多秒鐘,在夏安然的臉色由期待逐漸轉為傳為暗淡的時候,低下了他的頭顱並堅定的告訴小皇帝,沒問題,他一定能給出最棒的詞曲。

然後他看著小皇帝歡喜的表情,也露出了欣慰之色,然後在小皇帝關心他今年科考之時更是發下大宏願表示自己已經好好複習天天向上了。

最後,他在夏安然欣喜又欣慰的眼神中,柳三變在心中暗忖回去之後一定得把書端出來了。

……否則就是欺君之罪啊!

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一切都很順利的夏安然歡快得送走了鬥誌昂揚的柳三變之後,便投入進了液壓機的改造發明工作中。

他把液壓機弄出來,當然並不僅僅是為了給書穿個針。

液壓機的適用範圍極廣,旁的不說,但就在冶煉上頭,它就可以代替工匠的手工捶打,尤其在製造較為大型的武器的時候,可以節省反複的折疊捶打的耗時。

這一點是他看一個國外的冷兵器愛好者在做實驗時候發現的,利用液壓機可以較為完美的複製百煉鋼的操作模式。

在液壓機的作用力下,理論需要三五個月的百煉鋼刀可以將工期縮短成三到五天。

而同時,他需要液壓機來為他製作另一樣東西——磚頭。

準確的說是高耐火磚。

尋常的磚塊一般以黏土製成,根據冷卻方式不同呈紅色或青色,這種磚塊因為其燒製過程中需要經過一千度左右的高溫,所以其耐熱度也約在這個等級。

在宋代,瓷窯高度發展下提高了窯爐的溫度,在後世根據化學元素的判定來說,宋窯的溫度最高已經能夠到達一千五百度。

鐵的自然融化溫度約為一千五百度,理論來說,在宋朝已經能夠達到將鐵融化成鐵水進而過濾鐵渣的程度,但事實並非如此。

因為這隻是偶爾一次的瞬時高溫。

可能有人要問了,既然古代沒辦法達到鐵融化的溫度,那麼古人是怎麼煉鐵的?

很簡單,因為受製於原材料和環境,他們沒有辦法達到長時間的這個溫度,但是可以通過投入易燃物體達到瞬時溫度。

這也是冶煉神話中為何屢屢出現以身祭劍的原因,因為人類的脂肪、骨骼、內臟在投入窯火之後可以將溫度瞬間抬高,但是等到了後期,在冶煉過程中的染料由木材、炭轉化為了煤,丟入牲並無更多的效果,這種冶煉方式才被放棄。

而同時,此時的冶煉方式多半也是將鐵燒到發紅的程度,然後通過捶打成型,發紅的溫度約在七百至八百度左右,尋常的高爐便可達到這個溫度。

在三國時候,夏安然推廣使用的是灌鋼法和本身已經發展成熟的炒鋼法。

灌鋼法的原理是生鐵相容,各取索取,但這一切都是在火焰溫度達不到的情況下的不得已而為之,所花費的時間並不少。

等到了宋代,宋窯的高耐溫讓夏安然生出了再試一下的念頭。

但在這之前,他還是要從製造耐火磚起步,這一次的耐火磚可不是東漢時候隻需要耐火炕溫度的耐火磚,而是能夠耐住長時間一千五百度以上溫度的真正意義上的高溫磚,

……這當然沒有那麼容易造,在沒有科學儀器的世界裡隻有一次次的實驗和調整物料的比重,畢竟高溫窯這個東西一旦耐火磚撐不住,往好的說裂開縫隙,往壞的說炸裂都有可能,屆時千多度的鐵水爆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活不了。

尋常磚塊的製作方法是將黏土倒入模具當中壓實,然後翻身倒出,放入窯內烘烤,但耐火磚的製造模式,要遠遠複雜於他。

原材料就有不同。

耐火磚——根據它的溫度需求有使用各種各樣的原材料。

這些還需要收集,而且靠他自己收集肯定做不到,唯有動國家之力,但是,可以先從另一個重要因素入手——密度。

單位體積內原材料越多,結合得越緊密,他能夠承受的強度就越強。

宋朝依托於它先進的燒瓷工藝以及鑄鐵工藝,耐火磚的發展已經遠遠超於東漢時期,夏安然沒有接觸過這一塊,他不太清楚如今的耐火磚究竟能夠耐多少溫度,當然,這個問題也沒有人能給他正確的答案,因為如今並沒有溫度計。

他隻能夠大概估算。

事實上,大宋的鋼鐵產量十分可觀,根據後世考察北宋的鋼鐵產量可能是當時的世界上第一,但是其中多少是鋼,多少是鐵並不作數。

鐵產再多都沒用,決定一個國家武力值的永遠是鋼。

大宋朝的敵人並不是作為遊牧民族的匈奴,而是已經成為了一個有規模、有組織,有冶煉,有科技人才的大遼國。

還有一個能夠依托於西部廣闊資源的西夏,當然,如今他們還是黨項。

北宋的鋼鐵產量告訴夏安然他們已經擁有了足夠的鐵礦石,有了量,還是需要將質也搞上去。

農業民族對待遊牧民族,能夠戰勝他們的隻有高更高的科技點。

就像東漢、西漢以鐵器應對持骨器的匈奴;唐朝以碳鋼製成的防具和武具應對遊牧民族一樣。

可惜的是,到了宋朝,北方遊牧在不斷的打、跑、慫、學、偷之間快速發展,他們有了自己的冶煉工業,還有了鐵礦石的來源,有了被擄走的工匠。

這才使得北宋政權麵對遊牧民族,無法再做到如先前一般的壓倒性的壓製。

隻是很可惜夏安然對於冶煉工業知道的不多。

事到如今,他能想到的方法隻有提高火焰溫度這一條,火焰溫度如果能夠達到鐵的熔點,那麼就可以利用熔點的不同將並非是鐵的雜質排除,同時液體的表麵積增大可以使得鐵中的磷元素、硫元素和空氣中的氧氣結合生成二氧化硫和二氧化磷,以降低鐵水中的雜質含量。

而同時,這種反應又能夠將生鐵中的炭含量降低,使之在硬度降低的同時,增加韌性。

煉鋼的重點就在於炭的含量。

少了就是熟鐵,韌性有餘,硬度不足,

多了就是生鐵,硬度有餘,韌性不足。

鐵水的炭含量隻有在正正好好不多也不少的狀態下,才是鋼,簡單的說,鋼其實就是合金,是鐵、炭合金。

當然,這種製作方法最大的好處其實是——可以減輕了鐵匠的負擔,從而提高大批量披甲率。

畢竟出爐的鐵水基本已經不需要二次加工,隻需要將之像銅水一樣鑄造冷卻成型即可。

夏安然按照過去習慣寫了策劃書,他將策劃書夾在了未來十年的分類裡麵。

但是他忘記了一個重點,他家不再是以往那個因機密重重,故而守衛森嚴的大司農府,也不是隔壁就是有大殺器的夏宅,而是並不存在房屋所有權,隻有居住權的小皇帝私宅。

在他已經養成習慣而忘了吩咐莫要動他書案的情況下,加上那一日小皇帝和彆彆扭扭的八賢王終於入宅小坐,夏安然又恰巧在扛著小豹子洗它沾到糖漿的豹爪子狼狽不堪,種種巧合之下,他便讓人帶了這兩位去書房暫坐。

趙禎來書房許多次了,夏安然也一直做出隨意和磊落姿態,久而久之他便也習慣在此間暫時放下帝王尊嚴和皇室風度,變成了一個來親戚家的尋常兄長模樣。

這兩位大宋最尊貴的男人自然不是想要偷看,他們是真的好奇文件夾這種存在。

受製於如今的生產力,這個文件夾在夏安然看來其實極其的簡陋,就是一個硬板紙加上兩個鐵夾子而已。

當然,為了使用文件夾方便,他還特地向白家訂購了一批這麼大的長線格紙張。這種紙張最大的優點就是有暗紋作為分割線,因為是暗紋,粗看不明顯,但是可以保證字字都清晰明了。

隻是缺點也是必然的,北宋的紙張製作工藝較之東漢更佳,更輕也更薄,吸墨能力更甚以往,這樣的優質紙張自然在使用夾子的時候就容易碎裂。

偏偏夏安然不知道這是因為他買了錯誤的紙張的緣故,隻以為是常態。故而他隻是傻乎乎得將最初的上夾式改為了側夾,受力麵積更大些,壓強自然被降低。

這樣的大文件夾一個個插在書架上自然看的極其彆致。但是在不知情人看來便格外詭異。

尤其在趙家叔侄沒有見過夏安然拿出來的新式裝訂方式的書冊,更沒見過可以寫字的書脊的情況下。

好巧不巧……當然,在趙禎看來便是有如神助,他一抽手就抽出了這個名為《大宋十年》的冊子,他原以為這是書寫大宋十年的史籍,正好奇自己怎麼沒看過這書……

然後等夏安然洗完了豹子,換上了衣裳匆匆趕來待客之時,見到的便是看得津津有味的兩個男人,見他過來,其中一個還挑了挑眉,笑道“竟不知夏弟……還有如此奇思妙想。”

夏安然見此情狀,倒也不慌不忙,他所書本無不可為人言之處,如今被小皇帝看到也沒關係,至於若是小皇帝急匆匆想要照辦怎麼辦……那不是還有保守派的八王叔在嗎?

他一點都不慌。

見他模樣淡定,趙禎卻全無消興之態,他點點這紙上,沉吟片刻後道“為兄真想看著夏弟站在朝堂上之日快些到來。”

他的雙眸亮閃閃的,此時竟是一派興奮之色“夏弟,你這書脊所書此乃十年……是指十年後可達成嗎?”

在八賢王的緊迫盯人和小皇帝的灼灼目光下,夏安然沉吟片刻後還是誠實得答道“非也,所書十年,為安然所為,若是陛下,隻怕一二年即可。”

說完後,他乾咳一聲,有些驕傲同自豪得說道“事實上安然已經造出了一台液壓機。”

“哦?”趙禎果然大喜,忙叫夏安然帶他去看,待到他也試著利用液壓機鑽了幾個洞,又拿著單獨摘下的針板試著憑自己力道紮針後,小皇帝驚喜道“確可省力多也!”

二人又試了液壓機壓桃仁、壓金塊、壓銀錠等等活動均大獲成功後,最後小皇帝拿出了一柄寶劍讓夏安然也試著壓壓看,夏安然無語得看著這把寒光泠泠之劍,見他如此態度,小皇帝頗有些遺憾得問道“這個不能壓?”

“這台不行。”夏安然說道“陛下,若要壓斷寶劍,恐怕要製作更大的液壓機。”

趙禎張張嘴,先看看變成一灘金銀餅子的前任錢幣,猶豫半響後問道“可是,這……有何用?”

有何用?

夏安然雙眼一亮,準備給這些不懂得科教興國的大宋人講講液壓機的好,他說的如癡如醉,趙禎麵上表情從茫然轉為恍然,然後亦是被帶動得激動了起來,唯有八賢王神色淡淡。

等到夏安然說到鍋爐煉鋼出鐵水,自此刀劍不用鍛之時,他忽然淡淡得問了一句“安然不是失憶了嗎,這些……是從何處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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