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荒蕪的土路上,小轎車還在燃燒,熊熊火光照在呂慈鋒銳的側臉上,明暗交錯。
他的一隻眼睛掩在陰影中,另一隻靜靜地看著陸瑾,沒有絲毫表情。
在他身後,呂仁和王藹對視一眼,都有些束手無策。
作為發小,他們了解陸瑾的為人,若要形容的話,那就是無可挑剔,幾乎沒有瑕疵。
做朋友,你可以完全信任,把後背托付給他,做敵人,那也是堂堂正正,讓人難以詬病。
總之他做人做事都有規矩,有章法,符合大義。
若要說他的缺點,也許就是太乾淨了,太講道義了,這讓他在有些事情的處理上不太靈活。
至於他做事不太動腦子……這不算缺點,這隻能說明他的智商不夠高,與人品無關。
而正是因為了解這些,呂仁和王藹才覺得為難。
這件事,一個處理不好,雙方可能會產生無法調和的矛盾。
這個矛盾,倒不是刀兵相向,反目成仇,而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呂仁抿了抿嘴,想站出去解釋幾句,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但剛邁出一步,就被王藹阻止了。
王藹對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彆做乾擾,這件事情,就交給呂慈去弄。
呂仁思忖了一下,覺得有道理,便不去乾擾,作壁上觀。
“老陸,怎麼來的這麼快?張師兄斷後斷的怎麼樣了?”呂慈率先開口,打破僵局。
陸瑾沉默了片刻,說道:“大王山裡的土匪,已經斷的沒有後了,他正在救那些被擄到山寨裡的無辜女子。”
呂慈:“…………”
一個偌大的山寨,竟然說沒就沒了,終究是小看了張師兄的斷後能力啊……呂慈暗歎一聲。
他朝著陸瑾邁步,踩著苑金貴妻子的無頭身軀,最後來到苑金貴的屍體前,一屁股坐在了上麵,抬頭看向陸瑾。
“過來聊聊?”
他凝視著陸瑾,在之前,對於陸瑾這個發小,他個人是不喜歡的,他太乾淨了,和他一起會顯得自己手很臟。
所以,他們倆一直不太對付,還曾在老太爺壽宴上大打出手,半點麵子也不給,是在遇到張師兄並一同去了遼東之後,他們的關係才好了起來。
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們雖然平時經常鬥嘴,時不時的還打一架,看起來勢同水火。
但在他心裡,卻是把陸瑾當成至交好友,生死兄弟。
呂慈的性格,注定他的朋友不多,他很珍惜這段友情。
所以,他先前殺那個小土匪的時候,他沒當著陸瑾的麵殺,而是用如意勁悄悄地震壞了他的內臟,讓他悄無聲息地死。
所以,他才會編個理由,支開陸瑾,讓他去支援張師兄斷後。
這些都是他在維護這段友誼。
不然,以他的性格,根本不會做這些事,說殺,當場就殺了。
當然,陸瑾同樣也很在乎與呂慈的友誼,所以他才不想呂慈做傻事。
禍及家人,不管是在正道還是邪道,都是大忌,畢竟都有家人,若一言不合,就殺人全家,江湖不就亂套了嗎?
苑金貴這人,死不足惜,就算是呂慈把苑金貴千刀萬剮了,他也隻會拍手叫好,正道也會維護他,全性甚至都不會為其報仇。
可殺苑金貴全家,裡麵甚至包括一個隻有幾歲的孩童,這實在是有違道義。
這番行為,正道那邊彆說維護,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而全性那幫瘋子,隻怕也會借著這個由頭,接二連三的來找茬。
可以說,這個行為,除了泄憤之外,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他才放下大王山山寨那邊的事,急衝衝的趕過來,卻是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看著坐在屍體上的呂慈,陸瑾忽然覺得這個朋友有些陌生。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轉身朝大王山走去,他現在心有些亂。
“你剛才想說什麼?為什麼不說?”呂慈起身走向陸瑾。
“沒什麼!”陸瑾繼續往回走。
呂慈身形一動,來到他的前方,擋住他的去路。
陸瑾皺起眉頭:“刺蝟,你想乾嘛?”
他話音剛落,麵前的呂慈雙手被紫色的如意勁包裹,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朝他衝了過來。
呂慈五指張開,裹挾著紫光的大手,在陸瑾眼前不斷放大。
“轟!”
白光逆勢而起,擊碎紫光來勢洶洶的勢頭,陸瑾瞬間進入逆生狀態,白炁氤氳,包裹住他的全身,就連他的瞳孔都變得純白。
他一把抓住了呂慈的手掌,十指相扣,兩人在相互角力。
如意勁的紫色炁勁和逆生的白色炁勁相互碰撞,震蕩空氣,以至於在兩人的周身,形成一個球形的光罩。
陸瑾一臉不解的盯著呂慈:“刺蝟你乾什麼?為什麼動手?”
呂慈咧嘴一笑,猛地收束如意勁,將其壓縮收緊,本來炁狀的勁力,頓時恍然實質,並且劇烈顫抖起來,如振波一般轟擊在陸瑾的胸口,將其轟得倒飛而出,撞進了路邊的樹叢之中。
呂慈齜牙咧嘴,甩著剛才和陸瑾十指相扣的右手,心道一聲陸莽好大的力氣啊!
最近一段時間,即便他加緊了對性命的修行,肉身強度提升不少。
但和逆生狀態下的陸瑾比起來,還是相差甚遠。
剛才硬撼一擊,他差點被陸瑾捏爆了手骨。
他捏了捏拳,活動了一下手掌,冷笑道:
“老陸,你回三一之後,是不是師父疼愛,師兄關照的好日子,把腦子都過傻了?”
呂慈說著,冷笑一聲,一臉的桀驁與囂張:
“還問為什麼動手?這一路來,我哪次不是想打你就打你,哪有什麼為什麼?”
這確實是實話,自去遼東之後,這兩人經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然後張之維介入,兩方“頭角崢嶸”結束。
可以說,兩人之間的動手,都是沒什麼正當理由的,一個口角,一個眼神,你瞅啥,瞅伱咋地,就能乒乒乓乓的打起來。
這次,陸瑾不想說話,轉身離去,呂慈想打他,便出了手。
但他沒想到,陸瑾沒有立刻回以顏色,反倒正兒八經的問他為什麼出手,這無疑是生疏了。
這種生疏感,或許陸瑾本人都未曾察覺,但呂慈卻是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