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周念已經手快把視訊電話給關了,往前站了一步,擋住門,不讚同地說:“不要了吧,媽媽。”
媽媽單邊眉毛挑了一下,說:“怎麼?還護著他呢?”
周念脖子僵硬:“我不是護著他。”
媽媽不容商量:“那你給我讓開。”
周念與媽媽以眼神無聲對峙十幾秒,到底是敗下陣來,被她的目光推著,往旁邊挪動。
沈嶠青被放進他們家。
他看上去比第一次來的時候還要拘謹小心,進門就很有禮貌地一口一個“阿姨好”,蹲下來,把脫掉的鞋子擺放整齊。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剛差點哭了,眼睫毛還是淚濕的。
一進門,他就一直焦躁無法忍耐地盯著周念看,周念彆過臉,裝成不知道。
周念沒有再提還東西的事,那沈嶠青求之不得,怎麼敢主動去提。
媽媽笑眯眯地說:“有一陣子沒見你了,沈同學,又長高了啊。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矮矮小小的。”
周念打一眼看去,發現沈嶠青已經比媽媽還要高了,因為在學校時,他們倆幾乎每天都在一起,周念從沒去特地注意過。
沈嶠青說:“謝謝阿姨。”
他跟著進門,然後一到客廳,便看見正在埋頭寫數學題的聶巍,下意識地不合時宜地脫口而出地問:“他怎麼在這?”
媽媽說:“你說聶同學啊?他是念念的好朋友,來找念念一起寫作業,你不是也認識嗎?沒什麼奇怪的吧。”
聶巍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你好。”
周念看到沈嶠青在看著聶巍,有那麼一瞬間,如針尖破囊般,泄露出一絲銳利細小的凶戾,但也隻是一瞬間,一瞬間就消失了,在旁人看來,沈嶠青隻是略有一點小孩子的不快罷了。
其實,雖然打從升上高二以後他們三個人就每天走在一起,但聶巍跟沈嶠青完全不熟,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隻要周念不在,他們碰見的時候都不會互相打招呼。
他們倆很少說話,即使偶爾會交流幾句,也多半是因為有關周念。
沈嶠青憋不住地小聲問了一句:“周念,聶巍是不是常來?最近幾個月你們好像都走得很近。”
這語氣聽上去活像一個詢問丈夫是不是出軌的妻子。
周念沒多看,他跟著媽媽上樓去了,他留給沈嶠青一個後腦勺,和一句不留情的話:“關你什麼事?”
他豎起的耳朵聽見沈嶠青跟了上來,即使沒有回頭看,光是聽見沈嶠青深一腳淺一腳的腳步聲,他都能感覺出來沈嶠青有多不安。
所以他不想見到沈嶠青的本人啊,隔著屏幕他還能心狠一些,當沈嶠青在你麵前跟你賣可憐,配上他的相貌和深厚濃重的情緒感染力,周念總是頂不住,他覺得不是自己意誌力薄弱,換彆人說不定還比不上他堅決。
走到書房門口。
媽媽指了下門口,說:“周念,你出去,我跟沈嶠青單獨談。”
周念:“啊?”
媽媽:“出去。”
周念:“哦。”
話音落穩了,周念才轉身離開了房間,腳步不算拖遝,但也不算迅速。
他站在門口往裡麵最後看了一眼,窗邊的百葉簾半闔,被篩成一束一束的光照射進來,媽媽坐在書桌後麵,臉上是周念從未見過的冷峻神情,周念覺得很陌生。
那或許不是他熟知的開朗熱烈的媽媽,而是蔣音,強勢淩厲的女alpha。
屋內光線略暗,又不至於太暗,像是處於日與夜交界處的模糊亮度。
門緩緩地合上,從一道大門縫到越來越小,視野被切割,直至完全看不見沈嶠青的身影。
書房的門很厚,隔音效果很好,即使周念把耳朵貼上去,也隻能聽見一些很輕的聲音。
“你跟周念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
“九年前,201x年x月x日,下午3點左右。那天我媽媽不在家,我太餓了,去外麵找東西吃,遇見了周念,他覺得我可憐,從附近的小賣部買了麵包和牛奶給我喝。第二天,我還在同個地方等他,他又給我買了吃的,跟我說以後都會給我帶吃的。”
“嗯。然後你們就這樣保持著這樣的關係?應該不是一天見一次麵吧?要是那麼頻繁,我們早就會發現了。”
“小學的時候,基本是一天一次,有時隔兩三天見一次,久的時候是四五天,我會守在他回家的路上,或者他常跟附近孩子去玩的小公園,所以總能見到他。一般來說,他見麵就給我吃的,說得不多,很少會長時間留下。他說怕回家晚了被發現。上初中以後見的少了,一個月一次,都是我去找他的。”
“還有呢?”
“三年級的冬天,他看我沒什麼衣服穿,就送了我衣服,還送過我一些文具和其他生活用品,所以我那裡有很多周念的東西。他教我洗澡、打掃衛生、基本禮貌,我的一切都是他教會的。”
“是嗎?可我一點都不覺得你跟我家念念相像。”
“我是不像他,我和他不一樣,我隻是學了個表麵。”此處他沉默了幾拍,再繼續說,“阿姨,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些年一直哄著周念瞞著你們,不讓你們發現。”
“我無法否認,在我小的時候,我是害怕被發現。我覺得就算隻是做朋友,我也配不上周念,在我就讀的學校就是這樣,沒有小朋友願意理我,即使有人會跟我說兩句話,也很快會被他們的家長警告離我遠點。”
“所以,我很害怕被你們發現,我是有意無意地導致了長期的隱瞞。周念或許沒有意識到,他大概是覺得瞞著你們養一個小孩不好……你是他的媽媽你肯定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除了隱瞞你們這件事做得不對,從頭到尾,他沒做錯彆的事。”
“他拯救了我,要是沒有他,我可能早就不知道在哪裡死掉了。”
沈嶠青說:“你們想怎麼罰我都行,彆罰周念。”
周念越聽越覺得心裡不是個滋味。
昨天沈嶠青說的細品有點茶裡茶氣的,回頭品一品讓人覺得很不對勁,今天又顯得很真誠,不摻雜多餘的矯飾,隻是在陳述事實,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媽的。
再聽下去,他又要重蹈覆轍,對沈嶠青心軟了。
周念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下樓去了。
他愁眉不展,低頭看著台階,再一抬頭,對上聶巍的視線,周念:“……你還在啊?”
聶巍:“題還沒寫完,寫完我就走。”
周念坐到他身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寫。
聶巍那字是寫得……寫得挺崴,龍飛鳳舞,有幾個數字周念都看不出他寫的是什麼,看得人眼睛疼,腦瓜子嗡嗡。
周念自言自語地喁喁:“現在我覺得最可怕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聶巍轉過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