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邊床上的兩人渾身汗未乾,謝騖清見她分神留意外頭,很快就能用他的方式讓她收回心思,全副身心放到摟著她的男人這裡。
……
等天快亮時,謝騖清在她耳邊說了句:“以後每天住一起,怕都不用睡了。”他說時,是半開玩笑的語氣,他伸手,想拿帶刀的文明杖,去書桌那裡拿煙。
何未奇怪,他為什麼天剛亮要煙草提神,謝騖清答:不是提神,是分神。
“腿都這樣了,還逞強,”她小聲說,“要什麼,和我說不就好了。”她下了床,幫他把煙盒和火柴盒,一並連著陶瓷的煙缸抱著回來,放到床旁,那個紅棕色的官帽椅上。
她難得見他抽煙,抱著膝蓋坐在床邊沿,歪頭瞧著他是如何吸的,如何將煙霧造出來。
他手指上夾著煙,目光在她身上,低沉沉的。活脫脫一個登徒子,仿佛是那深夜裡醉沉沉從軍車上下來,挽著軍裝袖子,敞開懷,露出襯衫邊邊,來會佳人的公子哥兒。
他一隻手空出來,上下求索。
“不是說擅長克製。”她往他肩上靠,甚至能感覺到他掌心裡的血液是如何流淌的,熱騰騰地卷過她的心魂。
他笑:“新婚夜,不一樣。”
他欺身過來,將稀薄青白的日光擋住。
天都亮了……這新婚夜未免長了些。
到天大亮,她熬不住了,翻身往裡,睡去了。任由謝騖清如何擺弄,都閉著眼隻管去見周公。朦朦朧朧裡唯一能覺得慶幸的是天終於大亮了,賭坊又熱鬨了,再不顯得這木床響了。
她沾枕即深眠,除了偶爾在他親吻裡咕噥兩句困,人再沒動上分毫。
謝騖清怕把她真吵醒,惹惱了,將襯衫裹住她。
謝騖清握著她的手和幾根手指,把玩了會兒,看看指甲蓋,再看看小巧的指尖,瞧得是有滋有味。他想,這一夜後,該有個幾成幾率有兩人的孩子。
他一進被押送到杭州,就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出來被告知的一件件事裡,父親去世前的那句叮囑尤其沉重。
那時,該是謝家最難過的階段。父親不知謝騖清和定了親事的女孩子到了何種程度,怕他年輕荒唐,沒想明白就和人有了孩子。老父在病榻上反複叮囑著唯一守在身邊的二姐,若真有了血脈,萬不可姓謝……牽連了孩子媽媽。
如今,若能真能有個孩子,對天上的父親也算是一種告慰了。
謝騖清耐心地看她的眉眼和臉,見她的額頭上的碎發全濕透了。
新婚夜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院子裡,熱,伴著蚊香的氣味,還有賭場裡的吆喝吵鬨,蟬鳴滋擾。委屈她了。
他總想給她最好的。
可惜謝騖清能給的,她都不缺。
門框被敲響。
他悄然取了床頭倚著的文明杖,撐著,一步步慢走到門口。
門外,接骨先生安安靜靜地候著,說是來換藥。
鄭家三小姐是他三姐的生死交,自謝三小姐走後,把謝騖清視同親弟弟一般看待。那位小姐聽聞昨夜弟媳婦留宿,一麵高興,一麵擔心謝騖清的腿傷有影響。但人家小夫妻多年分離,不好阻攔,於是拐著彎兒地囑咐讓接骨先生來檢查檢查。
他坐到院子裡,在樹蔭涼裡,讓接骨先生換過藥。接骨先生細細摸過一回,安了心,低聲笑著道:“聽聞先生昨夜新婚,恭喜了。”
謝騖清乍一被恭喜,先一愣,隨即笑了,算是默認了。
接骨先生走前,不放心地叮囑著,雖是新婚,但還是養腿傷要緊。五十幾歲的接骨先生,對著他這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意味深長地連說數句“來日方長”,惹得謝騖清哭笑不得。
“先生放心,我有分寸。”他道。
“看得出,你是個謹慎的。”接骨先生又隱晦道。
林驍送走接骨先生後,為他端來準備好的早餐。他喝了小半碗白粥,隔著竹簾子縫隙,見她沒睡醒的意思,踏下心,讓人騰空了廂房的木桌子,把公務挪到了隔壁。
他一坐到廂房的椅子上,發現大家喜氣洋洋的。
這是唯一一夜,他沒睡好,大家反而跟著高興快意的。
謝騖清不大習慣下屬們像看待新郎官一般的笑容,用鋼筆敲了敲文件,讓眾人正經起來。有人頂著他的嚴肅目光,小聲問:既是新婚了,喜糖總要有的。
又有人說:跟著將軍十來年,喜糖都不給吃,太不夠意思。出生入死的,總要有個念想,有個盼頭,沾沾喜氣……
謝騖清沉默地瞅著他們。
最後,他一瞧林驍,林驍立刻記錄在案:買喜糖。
何未從裹了一夜汗的床單和枕頭上清醒過來,渾身散了架似的。
這滋味比當初學騎馬,硬是騎著一匹成年戰馬從山老了,其實還是精神十足,就是常年戰場上下來的……不一樣。
等心裡腹誹夠了,她摸到身上蓋著的那件白襯衫。
如此熱的盛夏,薄薄的一層白布料被睡得半濕。她摸到領口的一顆紐扣鬆了,籌謀著稍後找針線縫縫牢……
如此放空地想了會兒,她終於懶洋洋地穿上衣裳,下了床。
沒梳子,以手指湊合著梳起了長發。
她在滿院子的熱鬨裡,掀開竹簾子,走出屋子。院子裡到處是人,唯獨謝騖清不在。
王堇端著剛洗過的一盤葡萄過來,見到何未就笑著說:“有客人在戲樓找二小姐,少將軍問了兩句,自己去了。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