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慈自幼聰敏,看書過目不忘,又因為體弱多病心思更比彆人靈巧幾分,在讀書上的天分,教過他的先生都恨不得親自學成醫聖來救他。林老先生隻教了他不到一年,但對顧慈的童生試還是很有信心的——隻要他活著回來。
張知魚暫放了外頭的事,和趙掌櫃一起專心給他養起身體,顧慈的調養針一天也不能少,她沒辦法跟了去,隻能交給他自己紮。
顧慈病得久了,雖然不喜歡看醫書,但也不是不想就能不看了,他自己也想活呢,如今也算通些醫理。
所以魚姐兒天天在他跟前說,哪個地方是用來刺激力氣的,哪個地方是用來調整睡眠的,他都能記得很清楚。
張知魚將針方寫好,吹乾墨遞給他,說:“等回了姑蘇,你自己紮不到,就找個能信的大夫替你紮,什麼方子都沒有你的命重要。”
天地良心,她是站在大夫的身份上,悲天憫人了一把,可憐這小破孩罷了。
顧慈眼珠子一轉,不知腦補了什麼,感動得回頭就將自己賺到的銀子全給了出去,權作買方子的錢。
顧大少爺本來覺得自己賺得這三十幾兩,已經把爹都比了下去。
聽娘說,他爹這個年紀還抱著書跟鄉下小子一起玩泥巴呐。
等錢放到魚姐兒手上,他又覺得有些少,自己吃彆的藥一月下來也得二百兩銀子呢,魚姐兒也得值這個價才行吧?
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小夥伴呢。
張知魚的阿公血脈立時發作,鼓勵他:“你可以先欠我一百六兩銀子,等你從姑蘇回來,賺了錢再還我。”
顧慈點頭,但他沒欠過錢。一百六十兩銀子得搗多少胭脂才弄得來?
於是忍住肉疼又掏出自己存的五十兩銀票,給她裝到夏姐兒做的海碗大荷包裡:“再還些給你,剩下的給你買醫書去,南水縣還是太小,這回回去我看看還有沒有彆的醫書。”
張知魚覺得自己這便宜占大了,她給慈姑看病,阮嬸嬸還給了一份銀子呢,說起來,這陣子加上顧慈這八十兩銀子,她都從顧家拿了一百三十兩了。
這是大夫的診費,不能不收。但慈姑的八十兩,她沒打算拿著,隻是想給他寬寬心,等他回來了再還他。
張阿公說了,“要是外頭有血汗錢沒要回來,我能挺著不死活萬年。”
隻是此話涉嫌影射皇帝,他老人家隻在家嘰咕過兩句,顧慈並不知道。
等晚上睡覺前,顧慈拿著魚姐兒寫的書單記才覺得不對——怎麼我突然就成了窮光蛋了!
明明在今天之前他還有八十兩銀子的,夏姐兒說過,竹枝巷子裡的孩子身家,除開他和魚姐兒,最大的已經到了一兩——也就是花妞,最小的也有三文錢也就是——夏姐兒。
換句話說,他顧慈從首富變得比兜比臉乾淨的夏姐兒還不如了!
顧慈不信,掏出荷包一看,乾扁得驚魂,吃剩的菜盤子也比這油水多,一時想起答應給魚姐兒買書,沒忍住去找娘借了五十兩銀票在身上,才倒在床上念著自個兒欠著的兩份錢。他覺得自己哪裡好像吃了虧?
不過男人麼,吃點虧不算什麼。
痛失巨財的顧慈將此話在心頭轉了幾遍,倒在床上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顧慈在家收拾行李,下午他就得乘船回姑蘇了。
顧教諭怎麼說也在姑蘇混了十幾年,也有些師徒同僚情在,但這些情麵等他一死就被燒得乾淨,剩下的餘灰都隻能用在刃上。
生前顧教諭就已經打點好一切,阮氏隻需帶著孩子悄悄地回去就行。
其實兒子有沒有出息,阮氏不是很在意,隻要健健康康地活著就是她最大的願望,但顧慈的性子也倔,決定好的事情不辦,他可能不會鬨著要去做,但一定會傷在心頭,更添病症。
阮氏不敢去這樣摧殘他的意誌和身體。
如果兒子真的隻能活這麼多年,為什麼不讓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快快樂樂地度過呢?
但上船前她就不停地問送兒子來的趙掌櫃:“你們告訴我,他能不能挺過這一回”
“隻要每次考試,他耗費心力絕不超過半個時辰,下了場吃了藥就立刻回來,問題就不算太大。”趙掌櫃實話告訴她。
這些是早就囑咐過了的,魚姐兒也正在囑咐慈姑。
顧慈很自信:“半個時辰而已,又不是考舉人,我準考完了就躺下睡大覺。”
趙聰和成昭聽得頭皮一緊,他們也是要下場的,但兩個瘟豬兒私下對了些話兒,紛紛覺得沒戲,已經約好了一起“不中”,免得誰挨打了另一個在家日子都不好過。
今兒見慈姑視童生為吃肉一樣簡單,頓時將擔心散了個一乾二淨,充滿暗示地伸出拳頭哼哼道:“我才不跟你比這個。”
顧慈轉頭就要喊趙掌櫃表演詩歌朗誦。
趙聰隻能低下驕傲的頭顱,憤憤地跟他道歉。
大好的春光中,顧慈和娘登船而去。
隻不過這一次離開,身後已經有了等他回去的人。
二郎暫時被養在張家,阿公樂得日日帶它出門遛彎兒,怕二郎走丟了,魚姐兒還做了個牽引繩,這下一吃晚飯就更找不著爺孫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