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張知魚早有解釋——雄雞一唱天下白,會不會她們家雞陽氣太重了,要慢慢咒呢?
夏姐兒狐疑道:“真的?”
張知魚認真地看她:“大姐什麼時候騙過你?”
夏姐兒一愣,道:“不曾呢。”
給魚姐兒這麼一說,準姐夫的麵子好歹掛住了。
當然這事兒咒來咒去都沒什麼用,可能雞克咒吧,顧慈想。
張知魚看著自家大公雞老當益壯,一日可吃三肝,在家稱王稱霸,回頭對著瘟雞就發了狠——吃不下,她就就用竹管往雞喉嚨裡填。
但除了鮮肝臟,結果都不怎麼樣,每日死的雞依然很多。
但看著吃鮮肝臟逐漸變得健康的雞,大家慢慢相信了魚姐兒說的話是真的,世上確實有葉酸這樣的藥,它在雞身上,可以提高產蛋率和孵化率。
在人身上是不是也可以呢?大周還沒有哺乳動物的說法,大家最擅長的是聯想,吃什麼補什麼是一種聯想,雞吃了有用,人吃了有用,也是一種聯想。
不過其中往往要經過大量經驗累積才能知道這些聯想是不是真的,但葉酸的事張知魚知道是真的,試錯成本已經很小,所以很快就達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隻是鮮肝是不能給人吃的,大家還需要更好地做出效果更好的藥肝。
趙掌櫃見大家始終得不到最佳效果,便拉住魚姐兒悄悄說:“秦大夫家中也是治療兒症的,也有一張不錯的方子在手,雖然比不上保和丸,但也很有些新奇。”
但秦大夫可不怎麼喜歡魚姐兒,整日凶巴巴的,是很傳統的古代男人,覺著女孩子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做大夫都是男人們應該做的事,這幾年張知魚跟他也少有交集,冒冒然問人要發方子可不是上趕著給人添菜麼?
秦大夫見著兩人鬼鬼祟祟的樣子心裡跟明鏡似的,冷哼一聲,心如止水地繼續看雞。
等到狄夫人又開了一場茶話會後,慢慢的這事兒就傳了出去,南水縣的婦人逐漸都知道了小張大夫在想法子給大家調養身子。
張知魚在南水縣婦人心中還是很有些地位的,大家免受鉛毒,連難產也能剖腹不死,有她在大家便如多了一條命一般,又因自打她進了婦舍,才這麼些日子,就讓許多家境貧寒的娘子過去針灸,還不收費。
人心都是肉長的,誠然也有人在背後笑她傻,但更多的還是記得魚姐兒好的人。
於是南水縣周圍的屠夫和農婦都自發地捐出了自己家中的豬肝,這麼些年,周圍養豬的多了豬肝也多了起來。因著魚姐兒要的是鮮肝,不知是誰在裡頭指揮著讓大家一隊一隊地送肝過來。
大家滿麵笑容地將周圍的豬肝收集在一起,但天氣太熱,小民買不起冰,就有受過張知魚治療的婦人抬了自家窖藏的冰給大夥兒用。
一隻隻小船飄蕩在蘇州的大大小小的河中,大家互不相識,相逢便笑:“你也是去給小張大夫送肝兒的?”
這番舉動很快就驚動了範安,主簿驚訝地發現——他們甚至都用不著出錢了。
這些零零散散的小船有凝聚人心的力量,越來越多的人願意交出自家的肝臟送給小張大夫,他們知道,若成了又能活好多人呢。
張知魚當然不可能要窮苦人的錢,一點肉也能讓大家過個豐年了。
所以衙門還是得出錢,甚至出得更多了……
主簿捏緊了拳頭,也咬牙道:“給吧。”反正到時候挨打知縣才是站第一排的!
看到源源不斷地豬肝和雞肝都向小小的農莊湧來,秦大夫神色動容,又見大家愁眉不展,連張知魚都熬得清瘦,秦大夫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小時候牙牙學語捧著醫書的難受,後來初入保和堂的興奮,再到而立之年初為人父人夫的喜悅,又想起張知魚數年如一日的為民義診。
在今天看來,這些都不是白用功。
張家已經擠身杏林,秦家今何在焉?
秦大夫看著外頭眾多的女娘,似乎看到了五年前的張知魚在保和堂給人端茶倒水,備受調侃的樣子,當時誰能想到區區女娘竟然可以名震蘇州府?
秦大夫問她:“你覺得學醫苦嗎?”
張知魚抓起一隻不正常的肥雞,笑道:“甘草也有苦味,但我隻想記得它的甜。”
秦大夫若有所思,素來刻薄的嘴也寬容起來,他如今也有了三歲的小女兒,如果能夠讓女兒多一條命,做爹的什麼也舍得。
想到這裡,秦大夫披衣裳回了家,趙掌櫃怕大家對秦大夫有意見,便勸:“小秦年紀輕,怕出事也是有的,大家不要苛責他,他也是個實打實的好孩子。”
正是風濃黃昏時,秦大夫又駕著馬車回來了,眾人正坐在外頭小船上納涼吃菜,這幾日可都是李氏親自做了給他們開的小灶,外頭買哪裡買得到,吃一頓少一頓,個個筷子打得飛起。
秦大夫看著眾人,隻覺自己的念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清晰。
秦家祖上說醫勝萬邪,他覺得這是說醫能治療百病,但在這一刻,他有點明白了,百邪說的也是人心。
秦大夫恍惚感受到了祖師爺們跋山涉水研發藥方的心情,諸位早已經仙去的大夫此時好像都站在了他的背後,握住了他拿緊藥方的手,往前一送。
眾人看著這張紙眼神驚愕,趙掌櫃忍不住道:“小秦你怕不是鬼上身了!張大夫快快快,大夥兒一起把他圍住跳起來。”
“去去去,我倒要看看誰先跳死誰。”秦大夫冷哼,坐下拿起肥雞腿就開始嚼。
這張並不厲害的方子,卻讓張知魚靈光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