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成
秦家的藥方確實很有些特彆,張知魚隻能說,千萬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
不知哪年哪月,秦家祖上偶然發現多吃某種燉菜的人總要比彆的貧民長壽,還很少得蟲病。最後他們在燉菜裡找到了一種本地常見的草,做燉菜時當地的鄉民都喜歡放這種略帶苦味兒的草進去調味。
吃不上甜的日子,苦也是一種滋味兒。
大夫們便覺得這藥有延年益壽的作用,將這種延年草用文火炒得微黃炮製好後,再用水煎,這樣出來的藥藥性會更強。
最後果然能治很多體虛之症,就連孕婦也可以服用,隻是這草效力微弱,需的長期吃才有效果,用來治療小孩兒效果遠超大人。
張知魚瞧著上頭說,用延壽草做的藥或許可以殺蟲,不由眼前一亮,她知道的中藥裡很多都有殺蟲效果,但是大部分孕婦都不能吃,像堿榴、雷丸、鶴虱、框子、鴉膽子、貫眾就是很好的殺蟲藥,但卻不適合孕婦。
如果有孕婦也能使用的殺蟲草,那麼用在肝臟原液裡的,就能搓成丸子給大家吃了,張知魚拉住秦大夫問:“懷孕的女子真的能吃?”
秦大夫冷哼,道:“整個江南窮婦人都吃了多少這個草了。”
這草又不是秦家第一個發現的,隻能說他們家老祖宗絕頂聰明,沒看書也能自己發現,打破了草藥壟斷,為許多民間大夫找回了延壽草,南水縣周圍的人誰不知道延壽草?
張阿公道:“你娘懷孕時還吃這個補氣哩。”
大周的草藥實在太多,張知魚對它們的認知還遠遠不夠,便問:“那還有彆的草既能滅蟲有能讓懷孕的女子吃了?”
秦大夫想了想道:“滅蟲的草倒是有,但延壽草藥性溫和是最好的,其他就不成了。”
大家有點不理解魚姐兒為什麼這麼在乎滅蟲草。
張知魚道:“人和動物身上都有許多看不見的蟲子,煮熟了它們會死,吃了也沒什麼事,但若是生的,吃下去進入人的身體,說不得還會腦子裡肚子裡都是蟲。”
大夫們一點就通:“跟生水差不多。”又麵色古怪道:“豈不是外頭的生鮮都不能吃了?”
張知魚很少看蟲病,道:“咱們這兒得蟲病的人,不就是常吃生魚膾的人麼?”
這倒是真的,好愛風雅的秀才女娘經常片魚吃,不過大夫倒不常吃,誠然見不著裡頭的蟲,但經驗也讓大家知道吃生的容易得病。
一時想起得了蟲病的家禽,大家都有些想吐,又恍然道:“你想用生肝?”
張知魚點頭。
葉酸溶於水,張知魚將肝臟切碎泡在放了各種滅蟲草的藥水中,最後取出來的液體裡就有大量的葉酸。
但葉酸不是簡單的提純可以做出來,張知魚又用炮製後的延壽草粉末加入水中,捏成小指甲大小的蜜丸。
大夥兒盯著微黃的丸子都有些激動。
現在已經是八月中旬,離大家剛剛想做葉酸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足兩個多月。
如今做出來的東西,張知魚覺得它已經不是純粹的葉酸了,大家在裡頭加了大量補氣的藥材,就是延壽草本身,也有微弱的補氣作用。
所以這顆丸子若真的有用,它便不僅能為娘子們補充葉酸,還能保護母體,穩住胎氣。
張知魚拿著藥想,麵色複雜,心道,沒有複合維生素,大家竟然搞出了多重療效的保胎藥。
大周果然一直不停地挑戰她的接受底線。
第一個底線是她是個無神論者,結果她穿了。第二個是她覺得武俠是,她爹彎弓射大雕了,第三個是,她覺得夏姐兒是個平凡的熊孩子,她學會輕功上房揭瓦了。第四個就是這裡的醫療,她覺得落後時,經常會出現很多堪稱神奇醫術。
賊老天,難不成她穿過來竟然是給人打臉的?
就是有朝一日有踩著飛劍來收徒的仙門,張知魚覺得自個兒也能雲淡風輕地笑著揮手了。
果然人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張知魚嚼著糯米藕為自己的節操一大歎。
做好了丸子,農莊的雞又遭了殃。
雞的用量跟人不同,大家都是捏碎了放在菜裡,可能上多了當,雞奄奄一息竟連菜也不吃了,張阿公念了句佛,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少不得臟了老道一雙手。”說完便一把掐住雞脖子,將菜往雞肚子裡填。
大夫們也很注意院子裡吃了蜜丸,又編了號的雞有沒有害蟲病
小趙大夫拉住魚姐兒嘰咕:“你找的彆的滅蟲草,雞吃了彆說下蛋,還有難產憋得到處跑的。”
可憐見的,張阿公最近給蔫噠噠的母雞手動接生了不少次,那場麵見過的人都有些想吐。
本來氣味不好聞大家就吃的少,現在喝口水都得加蜜花,都已經八月了大夥兒倒跟才苦夏似的。
張知魚這會兒也知道了效果,於是可惜地去掉了其他滅蟲草,隻專心濃縮延壽草。
雞還是不願意吃,但好歹沒憋蛋不發了,大家的食欲總算好了點兒。
張知魚也更用心底記錄起來,這一次所有的雞都隻吃了加了延壽草搓成的丸子。
第一天還是有病雞邦邦硬,第二天活下來的雞就變多了,精神頭也好了不少。
等到第三天,張知魚拿針在自己鼻子上紮了一下,確保聞不到味兒,便往雞圈鑽。
張阿公老則老矣,渾身卻散發著一種王霸之氣,雞一看他就退避三舍,張知魚看得津津有味,忽然眼尖地發現小母雞後頭有一個圓圓的東西。
張知魚手心出得一通大汗,兩步走過去,抖著嘴喊:“阿公,我在在窩裡摸到了一顆蛋。”
大家如風一般衝過來,跟撿著金子似的,盯著上頭的血絲,道——平凡的雞蛋。
平凡,也就是健康。
農莊裡的氣氛快活起來,大夫們笑:“等雞好完了,就能用了。”
現在麼,大家看看已經準備打鳴的雄雞,樂滋滋地抱著衣裳回家去也,以後每日隻來兩個人做記錄就好了。
那頭兩個在婦舍打雜的高家好苗子,乍聞此言,忍不住抱頭痛哭,高大拍拍高二的臉。心酸道:“來了兩個月,你瘦多了。”
高二捏捏高大的肩膀淚眼朦朧,道:“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說著,兩人卷起衣裳就要跑路,卻被大捷歸來的張知魚瞧個正著。
兩位仁兄腿肚子都打抖了,張知魚看著兩人手上的包袱,揮手笑:“以後有空常來玩,丹娘說有你們在大家都高興不少。”
兩人跑得更快了。
丹娘看著人落荒而逃的樣子,徹底服了,想起魚姐兒往日說的故事,道——這錢串子還是個屬周扒皮的!
瞧瞧兩人來時多水靈,現在,皮都皺了,美男遲暮,著實令人扼腕。
張知魚空閒的時間也變多了不少,拿著藥丸子便開始想怎麼折騰,它如今已經不再適合叫葉酸,但究竟叫什麼,大夥兒還沒想清楚。
張知魚翻遍趙家諸多醫書,準備拿來主義,不想竟發現所有的藥方都有天大的來頭。
但是現在這葉酸丸還比較樸素,就看保和堂的保和丸吧,少說也是救了無數貴族的,就連青陽觀裡的破鼎那也是藥王留下來的。
他們的延壽葉酸丸混在裡頭著實有些樸素,彆人是藥王吹了口仙氣兒,他們是肝臟搓出來的,這格調一下就從太上老君養生經掉到了母豬產後護理。
張知魚豈是個甘於人後的,咬住筆眼珠一轉,提筆寫了幾個字,顧慈看著都有些心虛,道:“女媧造人留下的秘寶。這會不太誇張了?”
張知魚哼哼:“這樣吸引人,皇帝是凡人容易露餡兒,跟天上的神仙扯在一起,就是神秘的傳說,因為——無從考據嘛!”
顧慈眼睛一亮,道:“那我也少不得大發神威。”
李氏見湊在一處吹得漫天是牛,愁道:“看著神神叨叨的,怎麼那麼不靠譜呢?”
張知魚笑:“我是不信鬼神的,娘彆冤枉我。”
乾完了這事兒,張知魚把杜撰好的故事給趙掌櫃一看,趙掌櫃連連讚歎:“果然上道,我還沒提醒你,你都自個兒先做了,天生就是乾我們這行的料。”
奸商中的良才!
大夫們就有些不太信,這些都是他們看著搗鼓出來的,那草還是經過秦大夫提醒才找到的。
什麼女媧秘寶,沾邊都不沾邊。
大夥兒正滿腹狐疑,就見張知魚正給紮針的孕婦念安神經,念著念著,神色慌亂的孕婦果然穩定下來。驚喜道:“真的不疼了。”
保和堂的大夫們就有點犯嘀咕,拉住她問:“真是女媧傳下來的?”
“紮針紮不疼的。”張知魚詫異地看大家:“你們怎麼也信?”
秦大夫:“那你還給人念經?”
“我佛道都來,主要看受眾想聽哪個。”張知魚反問:“你給人念經的時候你自己信嗎?”
秦大夫是不信的,有時候念經連儀式感都不是,純屬病人需要心理安慰,效果如何,看今天張知魚的情況就知道了。
整個保和堂的大夫看秦大夫眼神都不對了。
還不是因為你一臉正氣,信誓旦旦的樣子,我能信?秦大夫的臉有些紅了,心道,難不成婦舍風水淨在神棍上頭,看這小娘魚,才去了多久,越發伶牙俐齒了。
想著自個兒的付出,和農莊上活蹦亂跳的前瘟雞,秦大夫便有些不樂,看著張知魚咳嗽——是不是得給他點兒好處?
張知魚點頭:“我想想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