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糖推著符橫雲往外走,問了廚房的位置就去幫忙了。
尹秀眉和蘇丹葉也跟薑糖一起,想著過來幫忙洗洗菜。
等看到廚房又寬敞又亮堂,灶台還貼了少見的釉麵磚。
蘇丹葉嫉妒了,她酸了。
“……他不會為了結婚,把錢都花光了吧?”這又是整院子又是建廚房的,時間還這麼緊,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蘇丹葉酸了一分鐘後便真心實意為薑糖考慮起來,“你現在是省一機的正式工,按政策你的戶口可以直接遷到省城去,你說你這婚事定得……”
太倉促了。
她沒說出口,但眼底就是那麼個意思。
一旁的尹秀眉沒搭腔,但也認真聽著。
蘇丹葉知道薑糖這人有主見,乾脆不提這茬。
而是壓低嗓門給她傳秘籍:“你的工資具體是多少,千萬彆給符橫雲知道,也彆拿自己的錢出來過日子,這男人啊,不給點壓力他就沒動力,萬一花你的錢習慣了,那你就苦大發了。”
怕薑糖不信,蘇丹葉也不介意自爆家醜。
“我爸當年還是學徒工時,我媽對他那叫一個掏心掏肺,自己攢的錢給他拿去走關係就算了,還扯著姥爺姥姥給他鋪路,結果倒好,我爸青雲直上了,我媽給累病了,她一撒手人寰,我爸立馬娶了個新老婆……”
蘇丹葉神情低落,但很快又振作起來。
“反正你彆不當一回事,咱們女人嘛,總該替自己多想一點,最好把他的錢也拽手裡,沒錢的男人不容易生花花腸子。”
薑糖聽罷,沒說什麼,隻拍拍她肩膀算是領了她的情。
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薑糖想搭把手卻被馮嬸子趕了出去,“你今天是新娘子,哪有新娘子忙東忙西的事,難道你想一輩子圍著灶頭鍋爐轉,沒出息!快出去出去,到新房裡歇著去。”
薑糖沒轍,從廚房出來想偷偷幫著擦桌子,又被符橫雲趕。
“……”
所有人都在忙著,就她成了最大的閒人。
那邊,符橫雲指揮著符鐵牛搬桌子凳子。符鐵牛平時渾,但給符橫雲辦事,他哪敢偷奸耍滑不上心呐。
吆喝一群狐朋狗友,劈柴的劈柴,刷桌子的刷桌子……
杜
旭和何昶樺幫忙寫人情薄子。
啥叫人情簿呢。
鄉下人辦婚禮不講究送多麼貴重的禮物。
有的拎幾個雞蛋一把青菜,有的扯幾尺布,富裕一點的或許會添幾塊錢。華國自來人情社會,迎來送往就講究個有來有回,彆人送了什麼,下回他們家辦事時你得還回去。
如此,關係方可長久。
“你小子厲害啊,悶聲不吭就把最厲害的女知青娶進門了。”
“一個多月,鬼屋大變樣啊。符哥,你不老實!之前問你乾嘛花錢折騰房子,你說啥?”
旁邊一人也知道這事,見狀瞬間挺直腰,雙手抄在褲兜裡。
眼神微微眯起學符橫雲睥睨的姿態,模仿道:“太破,老子看不順眼。”
一群人哈哈大笑,跟著起哄,“看不順眼啊,哈哈哈哈……我看是怕薑知青住不慣吧……”
嘴上開玩笑,實際上大夥心裡有分寸,不敢太過頭。
若換彆的誰結婚,少不了講幾句葷段子,跟新郎官探討探討男兒本色,可對著符橫雲他們哪敢這樣啊。
“去去去。”
符橫雲心情好,沒跟他們計較。
忙著招呼客人入座。
老支書看光是冷盤葷菜就有三個,忍不住替符橫雲捏了把汗。
按照蘇省辦酒席的習俗,冷盤之後是熱菜,熱菜之後還得有蒸菜跟湯。一般情況是兩個冷盤,一葷一素,再上個小炒不拘是什麼。
若有魚就做魚,雞鴨也可。
最後是蒸籠裡的,當地最愛做那梅菜扣肉,容易做又下飯。
這一頓辦下來,不知花了多少錢。
再看這院子補得整整齊齊,亮亮堂堂,老支書歎氣的同時又不由得更加讚賞符橫雲,隻可惜自己沒有孫女唷。
符橫雲安排好客人,到廚房端了吃的親自送到新房。
他站在門口等了一會,確認衣著得體,才輕輕敲響房門:“媳婦兒,領導,你餓了沒,我給你拿了吃的,開門吧。”
薑糖臉上滾燙,她伸手輕輕拍了兩下,起身拉開門。
符橫雲的目光一下子看向滿麵紅霞的姑娘。
他一直知道薑糖是美麗的,清冷嫵媚的丹鳳眼,水潤黝黑的眼眸,恰到好處的鼻梁和嘴巴……
因為營養不良瘦得過分的緣故,雙頰不夠飽滿,那
張鵝蛋臉顯得不那麼大氣,隱約透出幾分可憐味兒。
可她本身的氣質卻將麵相帶來的楚楚可憐感壓了下去,反倒讓人覺得她不好惹。
所有人看到薑糖的第一眼,便會被她眼睛裡的光吸引。
而不是外表,很少有人覺得薑糖長得漂亮,但符橫雲從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她是個美人。
比起愈發動人美麗的外表,他其實更喜歡她的內在,永遠生機勃勃的樣子,不管發生什麼她都選擇積極麵對。
在她身上,似乎永遠不會出現沮喪、怨天尤人這種情緒。
她辦事雷厲風行,偶爾露出強勢額一麵。
但這種強勢跟硬邦邦的男人又不同,她身上還有女人的柔婉心軟,她有一顆閃閃發亮的靈魂。
此刻符橫雲突然發現,他跟其他男人沒區彆。
他還是膚淺的,庸俗的。
他會因為她皮相上的美麗而感到失神,感到得意。
這麼一個想法與自己契合無二,容貌姣好且未來還有巨大可塑空間的女人成為他的妻子,光是想一想,就足以令他心滿意足。
他緩步走到薑糖麵前,將碗遞過去:“紅燒肉,馮嬸單獨給你燒的。”
“哦。”薑糖伸手接過,抬眸跟他對視一眼,又不自在地低下頭。
她以為自己並不緊張,但在對上符橫雲眼神的那一刻,竟忍不住慌亂起來,一時間大腦裡湧現出各種各樣的念頭,捋不出頭緒。
一隻手端著碗,另一隻手緊緊攥著衣角。
“快吃吧。”這裡沒有新娘子不能見人的規矩,薑糖小口吃飯,符橫雲倚在門邊看著她。
他想走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但□□放縱自己的旖念,即使兩人安安分分呆在屋裡什麼越界的行為都沒有,也會平白給薑糖招來風言風語。
他越是愛重薑糖,越不能輕慢她。
薑糖隨便吃了點,抬頭撞進他幽深眼眸時,心裡又是猛地一跳。
麵上燒得厲害,她眼神躲閃,佯裝鎮定:“要敬酒嗎?”
符橫雲“噗嗤”笑出聲:“沒那麼講究,再說,酒也不是那麼容易買的的。”
薑糖點頭,就見符橫雲從一旁的鬥櫃裡拿出兩個口袋,一個遞給薑糖,一個自己拿著。
“抓瓜子,抓喜糖啦。”兩人一出
去,蘇丹葉大喊一聲,“娘家人有好處嗎?”
“當然有,多給你一份。”
一群等了半天的孩子立刻朝兩人撲過來,薑糖的模樣暴露在大家麵前。
“快,那裡還有,掉石板縫裡了……”瓜子小,薑糖沒撒,依次抓到大家手裡。至於符橫雲手裡的糖,那可太粗暴了,他直接往人群裡一撒,甭管大人小孩,都笑著踮腳來接。
等發得差不多了,圍著他們的孩子見袋子變空,才總算散了。
薑糖吸了口氣:“村裡小孩真多啊。”
符橫雲瞥了她一眼,輕輕哂笑,思忖她這表情是個什麼意思呢?好像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
薑糖確實有點慌,尤其是看到林招娣身後居然跟著五個半大的孩子。
三個喊她媽,還有兩個喊她姐姐。
……
之前因為拖拉機手的事,林招娣沒少在背後說她不好。
薑糖不是那種目下無塵,覺得對方不過區區農村婦女,不會掀起什麼風浪就完全不理會的人,她從不小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些腦子不那麼聰明卻不自知的人。
因為聰明人會思考利弊得失,反倒是蠢貨,你永遠不清楚她腦子裡的水分含量有多高。
做出來的事有多麼驚天動地。
但知道對方是寡婦且帶著三個孩子,和親眼瞧見她身後跟了一串蘿卜頭帶來的震撼完全不一樣。
林招娣年紀並不大,認真算算,她從出嫁後就懷了生,生了又立馬懷……
再看如今的風氣,女人能生是福,能生兒子才是家裡的功臣。
薑糖整個人不好了。
沒想到跨越了結婚這個心理坎,接下來還有更多的坎。
做人,太難了啊。
薑糖心裡有一大片草泥馬在奔騰撒歡兒,跟人寒暄卻沒落下,她和符橫雲並排而立,光看著背影,便讓人忍不住感慨好一對佳偶天成,郎才女貌啊。
尹秀眉看著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十足的場景,想到紅梅昨晚無意間說出口的抱怨。
她神情滿是複雜。
路過的蘇丹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喪給誰看啊。
“……蘇丹葉,你覺得紅梅怎麼樣?”蘇丹葉沒想搭理她,從她身旁路過時就聽到輕飄飄的一句。
她停住腳步,扭頭看尹秀眉,就見她表情特彆
認真。
不像是隨口一問,不會是又出啥幺蛾子了吧?那可不行。
“你想說什麼?”
蘇丹葉挑眉,大有鄭紅梅要是也想作妖,老娘立馬回去攆人的架勢。
尹秀眉沉默片刻,緩緩搖頭,“也沒什麼,我隻是想問問你對她的看法,紅梅怕大家覺得小丫吵,想搬出去住。”
這話她沒撒謊。
要不是昨晚鄭紅梅說漏嘴她想起個房子,還讓她幫著問大隊長符橫雲家附近還有沒有宅基地,尹秀眉也不會懷疑她是不是瞧上符橫雲了。
這兩人完全沒交集啊。
或者,其實是她誤會了,鄭紅梅沒有彆的想頭?
尹秀眉歎氣。
她似乎從沒看準過人。她以為人家可憐得很,跑前跑後地幫忙,結果隻是把自己感動得要死要活。
人家心裡清楚得跟明鏡似的。
蘇丹葉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她當是什麼事呢,就這?
她大手一揮:“想搬就搬,這事彆問我們。”
那邊鄭紅梅背著背簍,胸前綁著小丫,一個人在靠近符橫雲家的馬路上走來走去,遇到吃完酒席的人她便假裝要去給山腳下的稻子除草,順便再問上幾句新娘新郎的情況。
越聽,心裡越不舒坦。
尤其是聽到兩人多麼登對,翻新後的房子多麼闊氣,她整個人被嫉妒的毒汁包裹著,呼吸一下心裡就紮得疼。
遠遠瞧見尹秀眉他們出來,鄭紅梅趕緊轉身。
抱著孩子就往回跑。
心亂如麻地回了知青點,她把孩子放在竹編的搖籃裡,狼狽地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
她覺得自己太壞了。
又痛恨自己怎麼就那麼水性楊花呢。
不久前她為了陳興旺痛不欲生,因為陳興旺賭錢,因為他打她……還因為他竟為了十塊錢,就把她騙到牛棚,想讓陳石奸汙她……而那天,符橫雲回家時正好路過那裡。
陳興旺怕被人發現他乾這樣的勾當,另一個“老實人”陳石也慫了,兩人聽到動靜,慌亂提起褲子灰溜溜地跑了。
隻留她一個人衣衫不整躺在草叢裡。
認真算來,符橫雲沒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