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十四咽了口唾沫,先道:“恭喜殿下,裴大人的折子陛下批了。隻是還未著手辦,說是三省缺人。”
意料之中,趙詡與其餘人換了個眼色,相顧一笑。
“還有一事……”韓十四跪下,視死如歸道:“估計明日便要明旨昭告天下了,說是陛下乃天定紫薇帝星,殿下為勾陳轉世,故而受上天護佑,皇後幸而有孕,懷胎一年後方於昨日產下麟兒。”
一片死寂,他已完全不敢去看趙詡的麵色,自顧自道:“陛下大悅,準備到滿月時便封太子!”
在場眾人雖都是老成持重的世家掌門,可也不曾見過這種場麵,有幾人甚至不由自主地瞥向趙詡的小腹……
然後紛紛把自己掐醒,彆的不說,趙詡這年餘來也曾和不少人會麵,看起來殊無異常,怎麼可能會有男身產子這般的天方夜譚?
趙詡的臉色已經難看的不能再難看,定定地看著韓十四,溫言細語道:“難道之前就一點消息都不曾透出來?”
“據聞崔靜笏崔大人是第一個恭賀的,獻上的大禮便是來歸的疏勒。”
崔父強忍著欣喜驕傲,輕咳一聲,“恭喜殿下。”
確實,站在士族眾人的角度,不管這孩子是怎麼來的,皇帝不惜編出這般的故事,也要將儲君的生母算作趙詡,這無疑代表皇帝對元後不可動搖的信重。
“最近是不是還有些旁的貴客,比如琅琊王世子,比如回紇使臣?”趙詡突然開口問道。
韓十四一愣,“王妃當真神機妙算,回紇使臣在長安已逗留了半年,馬市改互市之事也談了七七八八,然後兩月前,琅琊王世子被找到,剛滴血認親,又對了玉牒,十足十便是了。”
趙詡蹙眉不語,捏著杯子的指節幾乎發白,心中紛亂無比——這孩子是誰的?是琅琊王世子從流放之地帶來的孩子?荒謬一些,是國師在回紇用他們的骨血以秘術造出的孩子?更有甚者,是軒轅晦從哪個犄角旮旯隨便找的野孩子?
他不需看旁人的臉色,他都知曉他們在想什麼,他們多半覺得這子嗣是軒轅晦趁他不在,隨便臨幸了誰生的。
趙詡將杯子緩緩
放下,他從未想過此種可能,他也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殿下……”許是他麵色駭人,韓十四喃喃道,“小殿下的洗三您怕是趕不上了,若是再趕不上滿月,恐怕又會有不少流言蜚語。”
趙詡已然恢複常態,淡淡掃了一眼諸人,笑道:“算算我也離宮日久,已是當歸之時,諸位若是願意賞光,太子周歲大典之時,你我再舉杯痛飲。”
說罷,耐著性子聽了幾句眾人的客套話,趙詡便急匆匆去了。
已是數九寒冬,帝京處處白雪皚皚。
軒轅晦獨自沿著太液池畔的四百間回廊漫步,時不時抬眼張望蓬萊殿滿是飛霜的簷角。
蓬萊殿雖是趙詡的寢殿,可他卻從未住過一日。
他不由想起往年到此時,肅州的雪早已落了滿頭,他最愛與趙詡二人慢悠悠地在穠李樓外踱步,好像所有的不如意不順心不吉利都會隨著北風飄散,伴著冬雪消融。
彼時一無所有,唯有一身孤勇,滿腔熱血,可那時他身旁有趙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