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莫斯科(1 / 2)

在莫斯科的生活忙碌而溫馨。

她的生活幾乎被芭蕾舞全部占據了。一星期有六天要接受嚴格的芭蕾舞培訓,另一天她要啃厚厚的俄語書。俄語的難度遠遠超過她的想象,這是一門地獄模式的語言,一個簡單的詞語竟可以有七十多種變形。

幸好老師們都會說一些英語,這才讓她的入學勉強跟上進度。

她在這個學校呆的時間越長,她就越愛這個學校。她愛學校的每一門課,從鋼琴學到芭蕾史再學到俄羅斯文學,還有密密麻麻排在課程上的專業課,讓她對舞蹈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她從未有任何一刻後悔來到莫斯科,她愛這個城市,她愛現在的生活。

馬龍一直沒回她的信,她寫信給爸媽的時候也問了馬龍的近況,爸爸媽媽告訴她,馬龍現在很好,他們小鎮新搬來一戶人家,小孩叫沃爾考克斯,和馬龍關係很好。

沃爾考克斯,沃爾考克斯……是誰?這個名字為什麼那麼耳熟?她連著想了好幾天,最後她想起來,這個人是馬龍的竹馬。馬龍說過:“如果他是個女人,我一定和她結婚。”而且在他去世後,馬龍將他的骨灰從他的遺孀那裡騙來,放在家裡,日日同他說話。死後,他們死後的骨灰一起撒在了死亡穀。

既然他來了,自己也該放心了。有沃爾考克斯在身邊,馬龍的生活不會孤單。

她每周都會給父母寫信,寫她在蘇聯漫長而冷酷的冬季,藏品豐富價值連城的博物館,寫冬宮和克林姆林宮的宏偉建築,還有熱情的俄羅斯人和辛辣的威士忌酒,以及學校的同學,她溫柔而可愛的俄羅斯舍友。

她寫得越多,越沉浸在此刻的生活,過去就離她越來越遙遠。那些曾經的記憶,如同碎片和泡沫一樣逐漸消失,她漸漸開始遺忘。

這種感覺,就像流沙在手中逝去。凡妮莎發現自己開始失憶後,開始寫日記。希望能把自己記得的一切都寫下來。

“1932年4月3日,我在蘇聯。我發現自己開始莫名其妙的失憶,我開始逐漸忘記過去的事情。我在埃文斯頓的鄰居是馬龍白蘭度,他未來會成為一名明星。他童年有些

悲慘,我答應過要陪他長大,卻沒有履行諾言。未來看到這本日記的凡妮莎,請記住,你要找到他。你很喜歡他。一定要找到他。”

前世的記憶和這一世的記憶在不停的鬥爭,最後,她徹底被凡妮莎的記憶所同化,忘記自己屬於林安之的一切。

但是,到了後來,她都不相信自己曾經寫過的東西。她覺得日記裡描述的一切很荒誕。曾經是一個中國人?曾經是一個女記者?來自一百年之後的世界?這一切是真的嗎?她去看了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告訴她,也許是因為遠離家鄉,她感到太孤獨,而且,作為一個美國人受到蘇聯人排斥,所以她潛意識之中,會希望自己是其他國家的人。

心理醫生還給她催眠,讓她忘記這些臆想的東西。

心理醫生說:“不斷放輕鬆,放輕鬆.......”伴隨著舒緩的輕音樂,心理醫生告訴她,“現在你就躺在埃文斯頓的落葉中。你從夢中剛剛醒來,睜開眼睛,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凡妮莎說:“一個男孩,在那些日記中,他未來會有悲慘的人生。我很害怕,我想幫助他。但是他怨恨我。他叫我另一個名字,我聽不清楚......”

心理醫生說:“忘記他。他隻會讓你對你的人生更加困惑。這個男孩並不存在,他隻是你的臆想。徹底的忘記他。然後,開始你的新的生活。”

“阿莎,你要離開我了嗎?”

她有時會夢到有人在耳邊對她說話,如情人間的竊竊私語,呢喃而夢幻。誰的聲音那麼悲傷?她不知道。

“阿莎,林安之是誰?”

她夢到一個男孩在問她,那個男孩的臉隱匿在熾熱的陽光下,似乎被這熱度灼傷。她無法看清他的臉。

後來,她忘記了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她全然接受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她越來越像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外向,熱情,奔放。

而她寫的日記,最終毀滅在了戰火的硝煙中。

在莫斯科的生活過得極幸福,她全身心投入專業課的學習,還有那些有趣的選修課,她還修了一門課叫“論俄羅斯人為什麼這麼喜歡喝酒”,她們幾個同學組成一個小組,去大街小巷做調查。老師帶領他們遊遍莫斯科的文化古跡,讓她

們對藝術有更深刻的認識和把握。

如果可以,她希望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停留在她們舞動的美好時光。

但是美好的事物,總是脆弱的。

就像一句古詩說的那樣,大都好物不牢靠,彩雲易散琉璃脆。

她在莫斯科的第七年,德國入侵蘇聯西境。蘇聯正式向美國宣傳。蘇聯的熱血青年紛紛應征入伍,保護自己的家鄉。凡妮莎的舍友的哥哥也上了前線。

最初戰爭並不涉及到莫斯科,學校的課程還能順利進行。但由於現實的影響,最後學校出台了更加靈活的政策,留在學校上課,或者上前線進行慰問演出,都可以修完學分。

凡妮莎還記得某一天的晚上,她幫朋友瓦莉婭拿了一封家信,她看完後,表情瞬間凝固了,一種無法抑製的悲傷浮上了她的臉龐。她的哥哥死在了戰場,爸爸也深受重傷。她決定收拾行李,回家照顧父母。

她回去的那一天,天色非常陰沉。似乎上蒼也知道,不幸的陰影籠罩上了這個國家,也籠罩在了無數像瓦莉婭一樣的孩子的家庭。

爸爸媽媽給她寫信,讓她趕緊回到美國。要回去嗎?凡妮莎有些茫然。經過慎重思考,她最終選擇留下,蘇聯現在隻是西境受困,莫斯科還算比較安全;而且,從西部港口坐船渡過大西洋的路線已經極不安全,隨時可能被德國和意大利擊沉。她不敢冒這個險。

假期時,她加入了上前線慰問跳舞的誌願者舞團,去了西線戰場。這是她第一次麵對戰爭,儘管是在前線的後方,但她也親眼目睹了那些悲慘的現實,那些橫山遍野的屍體,戰士的臉上布滿血和淚,他們的哀嚎令她感到絕望的心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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