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事, 真沒什麼事。”林佳音小聲說。
沈湛看著她, “那就是有事。”
“沒有。”林佳音執拗道。
沈湛看她半晌，轉身往臥室走。
不想讓他拿到手機, 沈湛大概猜到是什麼事。
“沈湛！”林佳音叫住他。
沈湛停腳轉過頭。
“彆看, ”林佳音咬住嘴唇，搖了搖頭：“真的彆看, 我求你了。”
沈湛歎口氣, 身體徹底轉回來麵對她，“說說看，都怎麼罵我的。”
林佳音楞了一愣。
沈湛竟然知道。
不過很正常，他那麼聰明, 什麼事都知道的。
林佳音想騙他說沒罵你，張了張嘴，但沒說出口。
明擺著的事，一看手機就能看到。
再精明的騙子都騙不了，何況她笨笨的。
沈湛去臥室把手機拿了出來, 窩在沙發裡, 懶懨懨地劃拉著手機。
林佳音坐在沈湛旁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觀察他表情。
也就看了那麼一會兒，沈湛將手機息屏, 扔在了茶幾上。
表情從始至終都沒變過, 淡淡的，沒什麼情緒。
林佳音長舒一口氣。
這是不是表明沈湛沒事？
“趙野的母親太過分了，對著媒體撒謊……說你沒有道過歉還有……”後麵的話她說不出口。
沈湛絕對不可能說出趙野活該死這種話。
他們為了製造輿論, 為了讓大家指責沈湛，不惜昧著良知撒謊捏造事實。
“我看到了。”沈湛說。
林佳音猶豫了一下問：“你沒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嗎？”沈湛笑了笑。
“沒事就好。”林佳音懸在嗓子眼的心落回原處。
沈湛說：“去洗澡，你明早有課，洗完早點睡。”
林佳音點了點頭，轉身往浴室走。
她轉身的一瞬間，沈湛勾下了頭。
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握抵在額頭。
多多少少是在乎的。
那些輿論，人生攻擊。
讓他道歉，讓他滾出華清大。
甚至上升到家人，咒他死媽。
沈湛低嗤一聲。
閉著眼放空大腦。
大概過了幾十秒，浴室傳來水聲，沈湛抬起了頭，目光投過去。
如果波及到她，該怎麼辦？
林佳音出來的時候沈湛已經不在客廳了。
她走到臥室門口，門是虛掩著的，能聽見沈湛打電話的聲音。
她不知道該進去還是不該進去。
猶豫了很久，林佳音選擇轉身走向客廳，但僅僅走了兩步，她又倒了回去，站在門口。
林佳音對著門，突然想起很久很久前沈湛冷著臉對她發過一起脾氣。
原因是她忘記叮囑敲了門，把門敲得咚咚響。
那時候埋在心口的一團迷霧在今天被恍然揭開。
林佳音咬了咬唇，往旁邊挪了點，確保沈湛看不見她。
沈湛一手接著電話，一手拉開窗戶，想透透悶在胸口的濁氣。
“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沈知書質問他。
沈湛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後才道：“不知道，沒看。”
“為什麼不接？”能聽出來老爸在努力壓製怒火。
沈湛說：“我這不接了麼。”
“沈湛我就想問問你，這是你的事還是我的事？”老爸問他。
沈湛笑了笑：“像是你的事。”
那邊靜了一會兒，似乎不是想和他爭吵。
“公關我給你找了，校長我也聯係了，趙野的父母你自己去。”
沈湛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爸，你看了媒體是怎麼寫的麼？”
“態度誠懇點。”
“李秀瓊說我從未道過歉。”沈湛鼻尖忽然犯了酸。
“他們想要多少錢都行。”
沈湛手指抵著玻璃窗，叫了一聲：“爸。”
“我能辦到的事都可以幫他們辦。”
老爸故意忽略掉他的話，好像在對牛彈琴。
明明他什麼都知道，還讓他去聯係李秀瓊和趙守民。
很失望。
非常失望。
有那麼一秒，他甚至不想叫他爸。
但他低聲吼了出來，“爸——！”
吼完後，電話靜的像是被掐斷了。
“他們什麼都不想要，”沈湛聲音低了下去，“他們隻想毀掉我。”
那邊依然靜音。
“你知道的對吧？”又是那種令人窒息的無力感席卷全身，沈湛用力捏緊了手機，似乎下一秒就會因為沒力氣而掉在地上。
“還不是因為彆人的兒子死了！”沈知書吼了出來。
“怪我嗎？”沈湛問他，“你覺得怪我嗎？”
一直想問的問題終於在今天開了口。
老爸會怎麼答？
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特彆矛盾。
渴望聽到自己想聽到，又害怕聽到後會讓自己失望的。
“重要嗎？”老爸問他。
沈湛想了想，說：“很重要吧。”
沈知書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彆人對你怎麼看，輿論下不去，你的人生你的未來……就都毀了。”
“爸，你知不知道……”沈湛換了隻手。
沈知書問:“知道什麼？”
“你總是很在乎彆人的看法，不僅包括你自己的……”沈湛頓了一下，接著道，“還包括與你有關的人給你帶來的，比如我。”
他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和同學打架，雙方都有錯，老爸走進辦公室一個字不問就先教育他，摁頭給對方道歉。
他死活不肯開口，老爸氣得將他關進車庫。
關了整整一夜。
那個時候他就想不明白了，為什麼彆人的家長都是護犢子，而他反著來。
“你是我兒子，你做錯了就等於是我教導無方。”沈知書說。
沈湛把手從玻璃窗上移開，笑了。
笑出了聲，音量還不小。
“你笑什麼？”沈知書怒問。
“沒什麼。”沈湛回答。
“馬上去給趙野父母打電話，告訴他們你願意站出來道歉。”沈知書又說。
“我不願意，”沈湛轉身靠在牆上，閉上了眼睛，“我沒錯。”
掐斷電話後，他緩緩垂下了手。
心灰意冷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才平複好心情往門口走去。
站在外麵的林佳音聽見動靜，轉身跑進浴室。
沈湛推開臥室門時，林佳音剛好從浴室出來。
“怎麼不吹頭發？”沈湛問她。
“懶得吹。”林佳音抓了抓濕漉漉的長發。
沈湛拉著她走進浴室：“不叫你小太陽了。”
“那叫什麼？”林佳音問。
沈湛說：“小懶蟲。”
“不是懶，是我沒長手。”林佳音把手背在身後。
沈湛嗬了聲，拿起吹風機給她吹頭發。
“啊好痛。”林佳音蹙眉嚎了聲。
沈湛關掉吹風機，輕輕撥開纏在耳釘的一小絡頭發。
“是不是出血了？”林佳音問。
沈湛仔細看了看，“有點。”
他走出浴室拿了酒精和棉簽回來。
“好痛好痛，痛痛痛痛！”林佳音喊。
沈湛的動作輕得不能再輕，“誰讓你要打耳骨的。”
“因為打這裡最痛。”林佳音理直氣壯地說。
明白她的意思，沈湛笑了笑，“刻骨銘心的痛？”
“為對方。”林佳音接話。
沈湛斂起笑容，沉默了會兒才道：“小太陽你記住，任何時候，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不要你為我痛，一定不要。”
“好。”林佳音應聲。
林佳音睡眠一向很好，到點就困。
今晚卻失眠了。
她一閉上眼睛，全是罵沈湛的評論，
甚至還腦補出了聲音。
太陽穴裡像繃了一根弦，神經緊繃繃的。
即使努力克製自己什麼都不要去想，大腦仍然在高速運轉。
睡不著。
怎麼也睡不著。
她難受地翻了個身，背對沈湛。
腰上伸來一隻手，把她往後攬了攬。
“快睡了。”沈湛親了下她後腦勺。
林佳音睜開眼望著窗外，小聲說：“就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天亮了，林佳音的額頭被人親了一下。
這是沈湛獨特的叫人起床方式，先是親額頭，再是親鼻尖，不醒接著咬下巴，再不醒就直接動手動腳了。
沈湛的嘴唇剛離開額頭，林佳音就睜開了眼。
“今早醒這麼快。”沈湛掀開被子下床。
林佳音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疲憊地嗯了聲。
徹夜未眠，太陽穴脹得讓人想吐。
“沒睡好？”沈湛看她神情懨懨，又走回床邊坐下。
林佳音笑笑，掀開被子下床，“沒有啊，一覺睡到大天亮。”
見她往浴室走，沈湛也站起來跟在她身後。
“是你沒睡好吧。”林佳音牙刷到一半，看到鏡子裡沈湛烏青發黑的眼瞼。
“嗯？”沈湛拿著牙刷的手一頓。
林佳音吐乾淨藥膏沫，伸手指向他眼睛，“黑眼圈。”
“一直都有。”沈湛說。
“噢。”林佳音楞了一下繼續刷牙。
過了會兒，林佳音動作又頓住了。
因為她發現沈湛在盯著鏡子裡自己的臉看，視線彙集在眼睛處。
兩人同時沉默。
浴室裡靜的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兩人都失眠了。
但沒有誰願意先開口說出來。
林佳音利落地刷完牙，像逃似的跑出浴室，嚷嚷著餓了快點出去吃早飯。
“上午我隻有一節課，下了課就來實驗室找你。”林佳音從自行車後座下來。
沈湛踢上腳架：“行。”
“等等。”林佳音叫住他。
沈湛把腳放下來踩在地上。
林佳音走到他跟前，指了指自己的臉：“親一個。”
沈湛看著她。
“親親，小太陽要親親。”林佳音噘著嘴撒嬌，聲音軟綿綿的。
沈湛笑著俯身在她嘴上小啄一口。
“我剛才吃的是韭菜餡的油餅！”林佳音捂著嘴震驚道。
“感覺不錯，明天我也嘗嘗。”沈湛說。
林佳音長咦一聲，揮揮手，“我上課去了，在實驗室乖乖等我啊。”
“好，乖乖等你。”沈湛應聲。
從昨天中午過後，沈湛就沒去過實驗室。
林青玄倒是給他打過好幾個電話，但他沒接。
沈湛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畢竟沒有人站在上帝視角看了整件事的發生經過。
但實驗室是他在學校裡待的最愜意的地方，如果這裡也變得烏煙瘴氣的，大概他不會再來了。
實驗室隻有朱小美在。
“沈學長早上好，要吃薯片嗎？”朱小美的位置離門口最近，見沈湛進來了，忙不迭把薯片遞給他。
以前沈湛經常拒絕，久而久之朱小美也不問他吃不吃薯片了。
“謝了。”沈湛接過薯片。
“新出的味道，可好吃了。”朱小美說。
沈湛點了下頭，往自己的位置走。
沈湛坐下後，忽然發現林青玄也在，他正趴在桌上在睡覺，雙手疊著腦袋上蓋住。
似乎是聽見動靜了，他抬起了頭。
沈湛和他對視一眼。
“林青玄那傻逼呢？”齊正問。
“不知道。”沈湛說。
齊正“哦”了聲，又趴回去繼續睡覺。
腦袋剛埋下去，實驗室的鐵門被敲得咚裡哐啷的響，似乎要被門捶破才甘心。
沈湛轉過頭去。
“操他媽，這些人腦子都有病。”林青玄揉著剛從門上撕下來的A4紙，罵罵咧咧地走進來，見沈湛在，楞了一愣，然後說，“我不是說你啊，我是說他們。”
沈湛目光投向他手中被捏成一團的紙。
“我撕了，你彆生氣哈，趙野他媽活該，傻逼！”林青玄罵道，他剛看了華清大官博的聲明，氣得不行。
趙野真的是自作自受，偏偏一群人還在下麵吼是在鬼扯，還什麼資|本的力量。
資他媽逼的本。
沈湛說：“我看你也挺傻逼的。”
齊正轉著椅子轉過來，二郎腿一翹，附和道：“傻逼。”
“□□二大爺的齊狗逼，”林青玄走過去，“你玄哥的王座，隻有你玄哥能坐。”
“傻逼。”齊正換了隻腿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林青玄把齊正推開，自己坐下了下去，不到半秒，屁股又彈了起來。
“你當猴子演戲呢？”齊正問。
林青玄沒好氣地道：“熱板凳坐了屁股要生瘡，”
“哦，嫌棄我？”齊正挑眉。
“不然呢。”林青玄撇撇嘴，坐下去後偏頭看向沈湛，“你彆聽那群傻逼瞎逼逼，我挺你。”
“你彆說話就行。”沈湛說。
林青玄抿了抿唇，“我要是你我也不開門，真的，這不就活該麼操，讓老子跟他們撕逼去。”
他說著掏出了手機，還問齊正，“你要不要一起來？”
“滾蛋。”齊正黑著臉說。
“項目企劃書改好沒？”沈湛問他。
“沒……”林青玄訕訕地退出了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