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滿(4)(2 / 2)

深宮繚亂 尤四姐 7661 字 8個月前

再往南,是禦用車庫和會典館,德祿快步趕上來說:“姑娘的馬車已經預備好了,等梓宮起靈下來,您就登車,隨禦駕往鞏華城。”

嚶鳴點點頭,“謝謝諳達,您要多支應我點兒,這回人太多,我怕自己走丟了。”

“丟不了……”德祿道,三慶領著眾人從他身後過,他比了比手,打發他們先行,自己到底趁這當口給姑娘提了個醒兒,“姑娘下回要是還伺候萬歲爺穿戴,那個腰帶啊……可不能勒得那麼緊。”

嚶鳴遲疑了下,“諳達的意思,我這回伺候萬歲爺,伺候得不好?”

德祿說不,“斷沒有不好一說,我的意思是爺們兒不必像姑娘似的勒緊嘍。往後您要是拿捏不準,悄悄扽一扽,能插進一隻手最相宜。”

嚶鳴笑起來,笑得牲畜無害,“諳達這麼說我就明白了,想是今兒下手太重,勒著萬歲爺了。”

德祿看著她臉上大大的笑容,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眨巴了兩下眼,訕訕道:“萬歲爺瞧著是姑娘,才沒有認真計較,要換了彆人……”

嚶鳴很真誠地說:“諳達放心,要是有下回,我一定仔細。”

德祿噯了聲,笑道:“萬歲爺沒怪罪,姑娘自個兒心裡有數就成了。我也是為著姑娘,往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鬨了生分多不好。”

交代完了,德祿覺得一身輕鬆,嗬腰請姑娘移步。鬆格和她主子交換了下眼色,鬆格的眼神明明白白,“主子,您是故意使壞吧?”

嚶鳴滿臉無辜,表示這回真沒有。可能手有它自己的主意,稍稍用了點力,沒想到萬歲爺這麼不禁勒。當時沒發作,她走後肯定在心裡咒罵了她十八代祖宗,那也沒關係,反正宇文家曆代帝王她也問候過,誰也不吃虧。

皇帝今兒在太和殿升座,欽點出殯隨行的官員。太和殿和前頭午門隻隔一個廣場,在這黎明將至的清晨,忽然破空的一聲呼嘯,“啪”地響起,然後又是接連兩聲。鬆格不明白,探身問:“放炮了?”

嚶鳴說那是靜鞭,一種手柄雕著龍頭,鞭身足有十丈長的羊腸鞭,專在朝會時作靜場之用。算算時候,再過一會兒,皇帝就該出宮了。

午門外車駕排起了長龍,除了禦前的人,當然還有後宮的主兒們。皇帝在大婚後選過一次秀,那回據說晉了四位妃,六位嬪,四位貴人。嚶鳴看過去,有位分的還是很好辨認的,她們由身邊的宮女攙扶著,靜默地站在馬車前,一臉肅穆,就像當年入宮參選時的模樣。

皇帝出來了,滿朝文武井然隨侍,嚶鳴眼裡人嫌狗不待見的主兒,在君臨天下時卻很有帝王做派。可見權力這種東西是最好的妝點,有了權勢,哪怕再討厭的性情,看上去也人模狗樣。

等候的眾人齊整行禮,皇帝從禦路上昂首走過。為顯大行皇後殯天的莊重,沒有從後邊神武門直上景山,而是率眾從午門出發,沿筒子河向北,再入殯宮。

嚶鳴跟隨大隊人馬茫然向前走著,那種浮萍般漂泊無依的感覺把人罩住了,她覺得自己像個提線傀儡,什麼都不由她操控。

大出殯和小出殯不一樣,小出殯是從宮中移到觀德殿暫安,大出殯是從觀德殿移入宜陵地宮,因此這次的儀仗更龐大,禮儀更繁瑣。

人員眾多,後宮的女眷們無法入殯宮,隻在禦道兩旁恭迎。祁人有老例兒,出殯時要在宮門外預先準備狗和海青。獵狗吠起來,那些身穿紅繡團花,頭戴黃翎氈帽的鑾儀衛垂袖在外磕頭,複進入殯宮內,八十人抬的大杠從殿內起靈,將大行皇後的梓宮運了出來。

皇後的鹵簿為先導,後麵跟隨丹旐、白幡三十二道。高高豎起的旗子在風裡撲簌簌顫動,梓宮經過時眾人跪下叩首,嚶鳴將額頭狠狠抵在粗礪的磚麵上,心裡隻覺悲涼。她最好的朋友再也回不來了,她被裝在那口巨大的棺材裡,運向了她從未去過的荒寒之地。

大出殯行經的禦路是新鋪的,寬而平坦的黃土道直通鞏華城。梓宮到達時又是一輪跪迎跪送,靈駕起行後,皇帝從另一條路出發,太皇太後則率眾多後宮女眷們瞻望目送,等靈駕走遠後,隨靈駕而行。

送殯的隊伍行進起來非常緩慢,一路上須搭五道蘆殿,過五個日夜才能抵達北沙河。皇帝的法駕呢,雖也架子十足,但相對要快上許多。據德祿說九十多裡地,駐蹕兩晚,第三天差不多就能抵達了。嚶鳴和鬆格乘一輛馬車,整天都在趕路,隻有到了飯點兒吃乾糧的時候才稍停一會兒,搖得腰杆子差點散架。扒窗戶看,看太陽漸漸西沉了,曠野籠罩在一片金芒裡。鬆格把她帶出宮的小燉鍋掏了出來,打算幔城一起圍,就刨坑做飯。

祁人女孩兒雖不限製出門,但出如此的遠門還是頭一回。遠處開始砸木樁、布置行在,嚶鳴不需要那樣仔細,她和鬆格在馬車裡過夜就行。

外頭天地果真寬廣,就算黃幔圈起來的圍城擋住了視野,心境也覺得開闊。嚶鳴下車站了一陣兒,痛快地吸了口氣,鬆格忙著架鍋做飯,但撿來的柴禾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容易點起來,她廢了好大的周章,熏黑了臉也沒能成功。

最後她不行了,說:“主子,火折子都燒禿了,這柴是潮的。”

禦前的帶刀侍衛在幔城裡巡視,來來往往都不由側目。

嚶鳴有點尷尬,“你沒在野地裡做過飯?”

鬆格說:“奴才是家生子兒,長到這麼大沒吃過苦。”說得理直氣壯。

這就崴泥了,一個是小姐,一個是嬌奴,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這趟出城八成要餓死了。

隨行的人多,自然有專門預備膳食的。幔城四角有炊煙升起來,坐以待斃不是方兒,她們便上廚司和人打交道,在得知她們是禦前伺候的人時,廚司的人爽快地送了她們兩捆乾柴。

這下子好了,能生火了,兩個人蹲在一角開始忙活。隨扈造飯是有定例的,內務府指定四處,結果第五道青煙升空時,議完了政的皇帝從牛皮大帳裡走出來,盯著西北方向問:“怎麼回事?”

小富上來回話:“稟萬歲爺,嚶姑娘和鬆格……她們倆生火做飯呢。”

皇帝像聽了奇聞,“做飯?她是野人不成,自己做什麼飯?”

小富愁著眉道:“奴才也去勸了一回,說回頭自有人給姑娘送晚膳的,可姑娘不聽,說自己做的飯香甜……”

香甜?皇帝哼了聲,不信這荒郊野外,她們能做出滿漢全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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