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處暑(3)(1 / 2)

深宮繚亂 尤四姐 7216 字 8個月前

“小富和三慶是什麼時候跟來的?才剛怎麼沒見著他們人影兒?”嚶鳴毫不在意那個白眼,看看後麵罩房, 又看看前頭抱廈, 納罕地問。

皇帝知道他們的勾當,雖說儘心儘力為主子創造一切機會, 但先頭不來伺候汲水,這點還是讓他有些不滿的。他哼了一聲, “沒有朕的令兒, 他們就得寸步不離隨身近侍。”

嚶鳴自然也不笨, 禦前那三個有多熱心的撮合, 她心裡明白。本以為他們這回真沒跟來, 誰知皇帝揚聲一喚, 幾乎眨眼的工夫他們就到了, 可見不論多想討好主子,肩上的職責也不能忘。太監這行很苦, 像他們有了品階的還好些兒,剛才那兩個就不必說了, 身上穿的是最低等的青布袍, 興許領的就是看守亭子的差事吧!

她覷了覷皇帝臉色, “萬歲爺,您打算怎麼處置那兩個小太監?”

皇帝皺著眉,一臉犯惡心的模樣, “宮裡早有這條宮規, 太監狎戲被拿住, 一律杖斃。”

這深宮看著赫赫揚揚, 其實見不得光的地方還少麼,所以就缺個厲害的人整治。先皇後不問事,她不情不願地進宮,堅守自己內心的堡壘,然後不情不願地謝世,半分也沒有儘到一個國母應儘的責任。宮務這些年一直是太皇太後在料理,如今太皇太後上了年紀,難免有疏於過問之處,就縱得這些太監無法無天了。

皇帝這頭還在為後宮沒人立規矩心煩,嚶鳴琢磨的卻是另一樁,“萬歲爺,您剛才都看見什麼了?”

皇帝被她問得一愣,心想還好擋住了她。

“你關心那些不該關心的做什麼?”皇帝輕蔑地審視她,“是不是很懊悔沒有親眼看見?女孩兒家,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會爛眼睛的。”

啊,這個人,真是張嘴就捅人肺管子!嚶鳴眨巴了下眼睛道:“奴才就是隨便問問……”然後小聲嘟囔了句,“看見了就爛眼睛,您眼睛不還好好的麼……”

皇帝說混賬,“朕是男人,不像你,四六不懂,伸著腦袋湊什麼熱鬨?”

她又換了個笑眯眯的嘴臉,軟和道:“奴才實沒見識,不知道裡頭緣故。沒有親眼得見的事兒,不能評斷對錯是非,主子您說呢?”

皇帝一下就覺得詞窮了,才想起來她馬上就要當皇後了,皇後要直麵很多東西,光這麼護著不讓看,將來對那些臟的臭的還是一竅不通。隻是這種事兒,怎麼和她解釋才好……皇帝斟酌了良久道:“太監雖然不能儘人事,但他們那顆心不死,沒有宮女瞧得上他們,他們太監窩裡也能找樂子。你彆細問,朕不會說的,怕臟了你的耳朵。前朝成宗年間有太監做把戲,把遂初堂都給燒了,成宗皇帝下令淩遲,宮裡幾千太監都押出去親眼見證了,這事兒後來就杜絕了。如今日久年深,死灰複燃,不狠狠懲治,隻怕禍患就在眼前。”

嚶鳴聽了覺得有些心驚,原本覺得雖傷風敗俗,還不至於把性命交代了。現在經他解釋才明白裡頭的隱患,那些低等太監並不是個個安分守己,有的又奸又壞,為了掩蓋自己的錯漏,他們就敢放火燒宮。帝王呢,家業太大,不能麵麵俱到,這紫禁城宮連著宮,闕連著闕,一點兒火星子要是發覺不及時,幾百年基業就能毀於一旦,這麼一想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皇帝見她憂心忡忡,心裡倒歡喜起來,至少她不像薛深知似的,她能給出適當的反應。

當初的孝慧皇後,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融入婚後的生活。她有她的清高,入宮為後非她所願,她可以長期以一種置身事外的態度看待宮裡的一切。也許她和二五眼相處得非常融洽,但不代表她和名義上的丈夫也可以。皇帝在大婚前不能親政,大半的決策還需輔政大臣和王大臣共襄,因此她並不十分把他放在眼裡。一個是不成熟的帝王,一個是當朝權臣之女,在她看來他們是平等的。可她不明白,相權永遠無法與皇權抗衡。冷淡和疏遠是相互的,彼此都是驕傲的人,誰也不會向誰低頭,最後一場婚姻就這麼灰飛煙滅了。

還好二五眼臉皮比薛深知厚,她彎得下腰來,懂得舍棄小我成全大我。當初太皇太後接她進宮,皇帝很不讚成,覺得沒有必要多費手腳。到如今才明白皇祖母的用心,這半年時間是一個磋磨和甄彆的過程。人的性子不是不能改變的,如果像冊封孝慧皇後一樣,直接下詔把她迎進宮來,到最後無非造就另一個薛深知罷了,絕沒有今天如魚得水的齊嚶鳴。

皇帝如今覺得自己真是好性兒,這回又當了她宮廷啟蒙第一人,讓他有種踏實的成就感。他問她:“這會兒你看,那兩個太監該不該殺?”

嚶鳴慢慢頷首,“如果宮規明令禁止,那就決不能姑息。今兒是撞見了一回,私底下這麼乾的隻怕更多。”

皇帝點頭,“拿住了筏子,大肆作一回文章,用不著驚動老佛爺,交給慎刑司查辦就是了。掌管宮務最忌親力親為,經手太多,你就是天字第一號壞人。發話下去,自有奴才們承辦,好與不好也有奴才們頂缸。辦大事者隻聽回稟,你不親管,犯事兒的還有個念想;你要是親管,萬一哪裡沒有周全,會損了自己的顏麵和威望,明白了?”

嚶鳴道是,知道這是皇帝在教她怎麼做一個皇後。這宮廷裡確實沒有什麼人情味兒,謹守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有時候還會被人坑了,知法犯法不是情難自禁,是壓根兒就沒把規矩放在眼裡。

這呆霸王,一本正經說大道理的時候真像那麼回事兒。嚶鳴一頭想著,一頭瞧了他一眼。

皇帝接住了那道悠悠的眼波,心裡驀地一蹦。慌神容易露馬腳,他忙正了正臉色,昂首走出了後罩房。

出來才發現,外頭竟下雨了,雨點兒很大,簷上雨水也滔滔落下來。假山石前的芭蕉被打得簌簌搖顫,嚶鳴捏著筆在流杯渠前望雨興歎,試著喊了聲“來人”,盼禦前的人能再一次隨傳隨到。

可惜石沉大海,小富和三慶押著人法辦去了,自然沒人來聽示下。眼看天要黑,這場雨是光下雨點子不見打雷,也不知要下到多早晚。嚶鳴正發愁,看見皇帝舉著一把傘站在邊上,她咦了聲,“多巧的,恰好解了燃眉之急。”

皇帝卻知道不是巧合,就一把傘,靠在他們必經的門廊邊上,八成又是那幾個奴才乾的。

“朕先走,回頭叫人來給你送傘。”皇帝說。

嚶鳴有點兒信不過他,萬一他回去之後忘了,那她豈不是要整夜困在這花園裡?於是她笑了笑,輕聲細語說:“奴才伺候主子一塊兒走吧,怎麼能叫主子自己打傘呢。”

皇帝想了想,把傘遞給了她。

宮裡的傘精巧雅致,不像民間使的那麼大,兩個人打一把擠得慌。嚶鳴努力想兼顧彼此,無奈皇帝個頭高,不大好撐,她漸漸就往自己這裡偏過來,不是有意的,是胳膊不聽使喚。

皇帝大半個身子露在了外頭,肩上都濕了,於是很不滿,“你究竟會不會打傘?”一把奪過來,“給朕!”

可是他打傘比她更惡劣得多,嚶鳴覺得自己隻有腦袋擋住了,底下身子幾乎全濕。

皇帝還說風涼話:“你們姑娘就是愛美,要不怎麼隻有腦袋沒濕呢!還好現在天兒不涼,濕了不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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