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嗬地一聲,反過手臂來接住了,“你膽兒肥了?”
她勾著他的脖子說:“可不是嘛,您養得我膽兒有牛膽兒那麼大,既然欺負我,就彆怪我反咬。”
“你還咬呢,屬狗的吧?”皇帝沒好氣地說,手上卻緊緊端住了,一直背進暖閣,扔在了南炕上。
她笑嘻嘻攏著絨毯,兩隻眼睛在天光下晶亮,“我不屬狗啊,我屬龍,您呢?您屬什麼?”
關於屬相,一直是皇帝不願意談及的,他東拉西扯著,“今兒慶賀禮還順遂麼?晚膳咱們吃什麼?”
嚶鳴很執著,她並不聽他打岔,低著頭開始搬手指頭,“兔、虎、牛、鼠……豬?您大我五歲,原來您屬豬?”
皇帝乾瞪眼,“是啊,朕屬豬,可朕是真龍天子,是真正的龍,你懂不懂?”
她早在錦墊上笑得前仰後合,堂堂的皇帝,屬什麼不好,偏屬豬。怪道他說話老是著三不著兩,以前她還想不明白,這會子可找到佐證了,原來是隨了他的屬相。他很生氣,坐在邊上一言不發,想必很煩這個低級趣味的女人,拿這個作為笑談。當然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因為自卑。
嚶鳴瞅瞅他,越發覺得他好笑,這會兒竟發現這個人變得可愛起來。她爬過去,拽了拽他的袖子,“咱們的姻緣是老天爺定下的,您瞧您沒屬成龍,沒關係,我幫您屬了。再說了,屬豬也沒什麼,我母親早前就說過,屬豬的人福氣好,能吃能睡還聚財,最要緊的是旺夫。”
皇帝認為她純粹是在瞎掰,“旺什麼夫?朕是男人!”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旺妻也成啊,您旺著我,我在您的庇佑下,活得逍遙自在,不也挺好麼。”
皇帝這才稍稍消了氣,他白了她一眼,“朕發現自己和你在一起,腦子也會變得不太好使。明明朕先前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
她笑得眉眼彎彎,“您在外頭耍心眼子就好,回來和我在一起,咱們老老實實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這樣多舒坦!”
他想了想,倒也是的,他一直向往這樣的生活,前朝勾心鬥角太累了,回來之後最好能夠釋放天性,坦誠地和他喜歡的女人共處。這二五眼雖然有時候很奸詐,但她本質純淨,心若琉璃。這是多可貴的品質,也隻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優秀的他。
她跪在炕沿的一小片,為了不壓著他的朝褂,儘量縮著身子。他看見她謹慎的模樣,心裡老大的不忍。長臂一攬,把她圈進懷裡來,心裡還在琢磨著,以前到底是怎麼回事,騙她吃羊肉燒麥,罰她頂硯台……那時候的他是不是被什麼占了軀殼,才做出這樣的事來?果真是不能愛上坑過的人啊,一旦愛上,就要反省以前的錯,覺得自己那麼虧欠她,覺得自己十惡不赦。
“皇後,你以前討厭朕嗎?”皇帝希望她能說出兩句違心的話來,安慰一下他無處安放的彷徨。
結果他的皇後說是啊,“您以前就是個鬼見愁知道麼,仗著自己位高權重老是欺負我,我那時候可討厭您了。”她笑著扭頭看看他,“那您呢,您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很喜歡我呀?”
“是啊……”皇帝想都沒想就說,忽然發現上了她的套,忙轉換話鋒哼笑道,“你想什麼呢!在朕心裡你就是個二五眼,蒙事兒的積年,扮豬吃老虎的行家。”
她聽完了,拉著臉乜斜他,慢吞吞從他懷裡挪出來,下地整了整衣裳朝門外看,“怎麼還不排膳,我都餓了。”
她不接他的話茬,這有點兒不妙了,嘴上雖不說,其實心裡已經在琢磨,今晚上怎麼不讓他進門了吧!皇帝想說點兒好聽的,可是絞儘腦汁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把這個話題續上,於是走到門上喚德祿,“怎麼還不排膳?”
德祿一疊聲說就來,話音才落,就見甬路上兩列太監冒著風雪,抬著朱紅的食盒過來。白雪底下一抹紅色,有種獨與天地往來的玄妙感覺。
開始排膳了,這是嚶鳴心裡最覺踏實的時候。她端端正正坐在黃花梨膳桌前,看著一品又一品的熱鍋放在桌麵上,像蔥椒鴨子熱鍋啦,炒雞絲燉海帶絲熱鍋啦,都是她喜歡的。
皇帝側目瞧她,發現隻有這個時候,他的皇後才是心甘情願,發自內心的端莊快樂。真的,隻有這個時候,一切不高興的事兒都可以忽略。她的所有精神都集中起來,完完全全用來吃。她很有章法地先拿南小菜開胃,再進一個小饅首墊吧墊吧,然後開始吃熱鍋,把十八品熱鍋一樣一樣都嘗一遍,最後再喝小半碗粳米粥,這一頓就算吃完啦。
皇帝以前對吃沒什麼研究,橫豎都是侍膳太監伺候的,葷素搭配上就行了。但如今不一樣,身邊多了個善吃的人,他依葫蘆畫瓢,也能吃出她心裡的那種快樂。
嚶鳴掖著嘴,看他擱下筷子,滿足地長籲了口氣。她笑了笑,“您吃飽了嗎?”
皇帝點頭,複朝外看了一眼,“油綢衣還沒預備好嗎?”
德祿蝦著腰進來,說:“主子和娘娘先歇會子,奴才這就上四執庫瞧瞧去。”
嚶鳴倒是不著急,她在屋子裡慢慢轉了兩圈消食,皇帝坐在南炕上,趁這當口把承恩公家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和她說了,“朕打算派那丹朱上番禺剿滅海盜,他在禦前的職務上乾了好些年了,也替朕承辦了不少機要事宜。朕看他是個將才,要是被家裡的事兒拖累了,倒可惜得很。他們兄妹和朕自小相熟,朕一向忙於朝政,從來沒有過問他們的家事。眼下殊蘭落得這樣田地,朕心裡很不忍,你替他們想想法子,先把殊蘭救出那個虎狼窩要緊。”
嚶鳴聽完了,也很為那位皇表妹的境遇唏噓,“到底隔層肚皮隔層山啊,拿煤爐子害人的事兒也乾得出來,這位福晉也太沒王法了。是該把人救出來,要不哪天不明不白死了,家裡阿瑪不追究,一條小命就這麼囫圇蓋過去了。咱們這兒的法子最簡單不過,直接接進宮來,量那位福晉不敢說話……”言罷覷了覷他,“可是進來容易,得名正言順才好,她是您表妹,你有什麼想頭麼?”
皇帝壓根兒沒放在心上,盤著他的迦南串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要是不知道也罷了,既然知道了,總不能站乾岸。”
他這麼回答,可見和這位表妹並沒有太深的感情,充其量是小時候的情誼,加上眼下朝廷正要用人,既然外派她哥哥,總要讓她哥哥放心才好。
嚶鳴心裡大致有了底,複又問:“將來呢?怎麼處置?”
皇帝吃飽了,有些犯困,悠然閉上了眼道:“踅摸個好人家,請皇祖母指婚就是了。她年紀也不小了,在宮裡躲上一陣子,時候到了嫁出去,越性兒不要她那個後媽操持,到了人家也能過上兩天好日子。”
這下子嚶鳴更有底了,心裡暗暗篤定,但篤定之餘又有些好笑,自己現在護食兒,不願意叫彆人搶了他。雖說皇帝麼,一輪又一輪的選秀會接踵而至,也會有各種各樣有趣的靈魂妝點他的生命,也許哪天他就晃神,喜歡上彆人去了。嫁了帝王得有這樣的覺悟,她是知道的,但讓他在她身邊停留的時候長一些,這也不是什麼非分的要求吧!
“我看成。”她莞爾道,“將來她出閣,我也不會放任不管的。”
皇帝掀起眼皮煙視她,含含糊糊道:“昨兒沒睡好,這會子困了……皇後,要不咱們不遊十八槐了,上床小憩一陣吧。”
他說得好聽,這一上床,哪裡還下得來!嚶鳴不搭理他,“吃飽了就睡成什麼了,要睡您睡吧,我還得消食兒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