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1 / 2)

在百裡縣過了一夜後,次日周嘉榮一行在皮蛋他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繼續南下,沿著太湖去往下一個縣城—海通縣。

海通縣與百裡縣相距不過五六十裡地,若是洪災之前,成年男子走路一天就能到,但現在洪水衝毀了村莊和道路,他們需要一邊走,一邊尋路,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行至下午,前方忽然不見了路,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湍急的河流,黃濤滾滾挾裹著泥沙而下,水勢非常猛。

對於這種情況,隊伍裡已經有經驗了。侍衛找了一根比較長的木棍插、入河中,測量了一下深度,比人都還高。再看河麵,有三四丈寬,這麼急的水便是會遊泳都很危險,更彆提他們一行人基本上都是北方來的,大部分不會遊泳。

劉青向周嘉榮反應這個情況:“殿下,這裡原本應該有一座小橋,河水上漲之後不知是把橋給衝毀還是淹沒了。剛才測量,河水約有一丈深,河麵寬約四五丈,我們沒有渡船,強行渡河太危險了。”

周嘉榮點頭:“看看河水上下遊有沒有船隻?”

劉青派了兩隊人馬一南一北沿著河流尋找,兩刻鐘後,侍衛們回來反應,沒有看到河流。倒是在河流的上遊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人煙,應該是個災民聚集點。

洪災發生後,很多災民並不會去縣城,而是帶著僅剩的東西就近找個地勢高一些的地方安置。這樣方便攜帶物資,而且離家近,等洪水退去後,就能第一時間回到家裡。

這些小的災民聚集點,往往是一個村或是就近幾個村子的人,都是熟人,不少還有親戚關係,這樣組成一個互幫互助的小團體。

眼看時間不早了,他們今天肯定是沒辦法到海通縣的,周嘉榮跟孫承罡商量後,大家決定沿著河流往上,去這個災民聚集點看看,歇一晚,問清楚這附近哪裡有合適的路,再繼續出發。

望山跑斷腿,這話放在今天也適用。

明明看那座小山不遠,但走路卻頗耗費時間,一行人走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太陽都快下山了,才到了山下。

走近後,周嘉榮發現這座一兩百米高的小山上的聚集點弄得頗有些規模,竟在山上搭建了一排木屋,看木頭的顏色還很新,應該就是這幾天搭建完成的。

“什麼人?”忽然,高高的野草中冒出一個穿著褐色短打的男人,戒備地盯著周嘉榮一行。

周嘉榮帶了五十名親衛,孫承罡又帶了十人。雖然這段時間,他們這些人又是扛沙包,又是修房子的,什麼活都乾過,衣服也臟了,看起來灰撲撲的,跟災民沒什麼兩樣,但這六十人可都是身強力壯的小夥。

打頭的侍衛正要上前報出身份,卻被劉青一把拽住了。

劉青上前,拱手笑道:“這位大哥,我們是路過找人的,如今天色已晚,這荒郊野外也找不到個歇腳的地方,能否在貴地休息一晚,我們明日就出發。這就借宿的費用,多謝大哥。”

說著劉青掏出了一錠銀子。

男人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直了,挪不開目光。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答應的時候,一個年紀稍大的中年漢子從他背後竄了出來,用力摁了一下男人的腦袋,然後皺眉拒絕道:“不行,我們地方小,吃的也少,都是鄉裡鄉親的,不方便接待外客,你們請回吧!”

劉青聽到這話後,有些遺憾地道:“既如此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著回到了周嘉榮的身邊,輕輕朝周嘉榮使了一個眼色。

周嘉榮會意,輕輕點頭,劉青便叫眾人撤了,退回了河邊,重新找了一個相對比較乾燥的地方,安頓下來,侍衛們撿來柴火,拿出一口鍋,準備燒一些水喝。

孫承罡一頭霧水,不解地說:“那座小山又不是他們的,咱們為何要讓他們啊?”

哪怕孫公公接地氣了許多,但二十幾年的身居高位,讓他受不了這種委屈。

周嘉榮輕輕朝劉青抬了抬下巴。

劉青解釋道:“孫公公,他們在草地裡藏有武器,上山的那條路中間還有一個很大的石頭,石頭的一麵上顏色有些淺,應該是被他們新搬過來,擋在路上的,就是為了防止有人上山。”

“為什麼?這山又不是他們的,未免太霸道了。”孫承罡不服氣,“哪有這個道理,莫非他們打算占山為王?”

孫承罡隻是隨口一說,哪曉得對麵的劉青竟然點頭:“公公說對了,他們恐怕就是準備占山為王。”

洪災發生後最嚴重的問題除了缺衣少食外,便是治安問題。

每次災情後,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有些是走投無路,被逼到絕境的災民為了生存落草為寇,還有一種情況便是地痞流氓趁機作亂,搶劫奸殺,無惡不作。

不少偏遠的鄉下離縣城較遠,如今遇到天災,道路阻隔,府縣人手不足,還要救災,對比較遠的地方鞭長莫及,根本管不了,便給了這些惡人可趁之機。

從蘇州府出發後這段時間,他們已經在路上遇到過幾波了,兩種情況都有。對於前者,隻要沒犯下人命官司或是□□婦女,周嘉榮都跟他們講道理,軟硬兼施,先是說明落草為寇的壞處,等災情過後,朝廷必然會剿匪,江南地勢較平,沒有什麼天塹阻隔,他們這樣的隊伍成不了氣候,反而會連累父母兄弟妻兒。

然後又表明朝廷已經在救災了,等道路通了之後,各府縣會發一部分糧食和種子,幫助大家共同度過難關,念他們是不得已,隻要不再犯,此事便揭過。

這些落草為寇的災民所求不過是填飽肚子,不要餓死罷了。如今得了朝廷許諾,又看周嘉榮堂堂親王親自帶人救災,幫他們做事,頓時信了大半,不少人都願意放下武器,老老實實去修路平地,等著恢複生產。

對於後者,那些地痞流氓,凡是手上沾過血或是□□婦女孩童的,周嘉榮都通通就地殺了。他們人手不夠,路途又遙遠,沒辦法將這些不法分子帶回去審問,未免他們繼續為害一方,隻能殺了,還能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震懾一部分動了歪心思,膽子又比較小的人。

亂世當用重典,這時候不能心慈手軟。

孫承罡對於災情的記憶太模糊了,這幾十年他都在深深的宮廷中,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些事。他瞠目結舌:“這些人也未免太無法無天了!那咱們怎麼辦,不管他們了嗎?”

孫承罡指了指山上。

劉青很是熟練地說:“等天黑之後再行事,那時候光線比較暗,適合偷襲,可以避免跟他們硬碰硬,儘早拿下這些人。”

今天是八月十六,天氣晴朗,月亮比較圓,借著月光比較好摸索上山。

簡單地吃了點乾糧,喝了些煮開的水,稍作休息,天便黑了,暮色降臨,朦朦朧朧的,劉青當即將親衛都召集了起來,準備出發。

周嘉榮對孫承罡說:“公公休息一會兒,等上山之後,我再派人來接公公。”

“不是,”孫承罡連忙拉住了周嘉榮,“殿下,你也要去嗎?這大晚上的,刀劍無眼,太危險了。”

周嘉榮輕輕拉開他的手,拔出劍,笑了笑:“孫公公無需擔心,劉青和呂磊在我身邊呢。你們好好保護孫公公,防止有山上的漏網之魚下來驚擾了公公。”

孫公公帶來的那十個人,周嘉榮一個都沒帶,全留給了孫公公。

還是自己的人已經磨合過了,用著更順手。

交代完,周嘉榮一行便分為了五個小隊,從不同的地方突圍上山。

***

小山的空地上燃著一個火堆,滋滋的肉香被風一吹,散得老遠。

幾個光著膀子的男人坐在火堆旁邊,大口大口地吃著肉。

“可惜了,沒有酒,少了點味道。”膀大腰圓的漢子咬了一口肉,遺憾地說。

另一個尖嘴猴腮地笑了笑說:“大哥,這時候有肉吃就不錯了,等洪水過去,咱們清風寨再去山下弄點酒來,想喝就隨咱們喝個夠!”

“說到山下,今日山下倒是來了一群男人,個個身強體壯,一看就是好手,隻可惜人太多了,我怕他們另有心思,沒敢招攬。”中年男人說道。

大哥聞言,很感興趣,側頭問道:“哦?多少人,什麼來頭知道嗎?”

中年男人搖頭:“估摸著有個七八十人吧,說是找人路過的,想到山上歇歇。我瞧他們人多,身上還彆著武器,來頭恐怕不小,隻能拒了。”

一聽武器,尖嘴猴腮臉就意動了:“龐叔,什麼武器?大刀嗎?”

當時隔得比較遠,中年男人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人人腰間都彆著一把。”

尖嘴猴腮羨慕壞了:“可惜了,若是能將他們的武器弄到手,咱們山上的弟兄們豈不是人人都能分個兩把。”

他們手裡可隻有菜刀、砍刀和兩把匕首。

大哥潑了他一盆冷水:“彆想了,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龐叔做得對,還是將其趕走的好。”

“吃肉吃肉……”龐叔樂嗬嗬地說,“肉熟了,我去拿。”

他們這邊吃得津津有味,殊不知已經有人摸上了山。

劉青身手好,由他帶了兩個人打頭陣,去摸索山上的情況。

不一會兒,他便回來向周嘉榮彙報:“殿下,這是一群占山為寇的地痞流氓,總共有三十幾人,除了他們之外,山上還關了一百多個老弱婦孺和少量成年男丁。這些人被關押在東邊的兩個房間裡,白日輪流被放出去在山上挖野菜,種菜,打獵,至於這群地痞流氓住在西邊的七個房間,其中老大單獨住一個房間,位於七個房間的正中。”

周嘉榮聽他說完了情況和大致的人員布置,讓其聯絡其他小隊,一起行動。

這群地痞流氓人少,而且沒有經過任何的訓練,不過是群趁勢作亂的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一個小隊負責守在下山的必經之路,防止有人趁夜逃跑。

一支小隊負責解決西邊兩間屋外的看守,另外兩支小隊負責清場,各從一個方向,解決掉七間屋裡的土匪。最後一隊,由周嘉榮和劉青帶隊,解決在吃肉的地痞流氓頭頭。

五隊同時行動。

劉青帶著人摸了過去,想趁著龐叔他們還沒發現發動偷襲。

不過這幾人到底是頭頭,相對要謹慎很多,很快便察覺到了草叢裡有動靜:“什麼人?”

見被發現,劉青也不隱藏了,帶著人直接殺了過去。

龐叔一眼就認出了劉青,連忙喊道:“就是下午那群人,快,快,攔住他……”

他們慌忙地去拿武器,可菜刀、砍刀、匕首哪比得過軍器局精心鑄造的兵器。

一打照麵,他們便被打得落花流水,武器直接滾到了地上。

尖嘴猴腮嚇壞了,連忙屁滾尿流地爬到桌子下,大喊:“有人偷襲,快來人啊……”

回應他的是此起彼伏的打殺聲、慘叫聲。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這群地痞流氓都被趕到了空地上,一個個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

被救出來的百姓麵黃肌瘦,渾身發臭,一個個縮在牆邊,畏懼地看著他們。

劉青上前先是亮出了令牌,然後看向一個年紀比較大的老者道:“老伯,我們是官府的人,地痞流氓已經被製服了,你們派個人出來跟我們說明一下情況吧。”

老者畏懼又期盼地望著他,雙目含淚,哆哆嗦嗦地問:“你們,你們真是官府的人?”

劉青點頭:“我們是朝廷派來賑災的官兵,從百裡縣過來,準備去海通縣,路過此地,見這些人不善,便上山瞧瞧,這才知道了你們的事情。老人家不用擔心,我們不是壞人,若是我們想對你們做什麼,也不會將你們放出來,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他們什麼都沒有,對方這麼多人,連廖屠夫這樣的惡人都能製服,若真想對他們做些什麼,又何必好聲好氣呢!

老者抹了一把眼淚說:“我們是唐山村的村民,前陣子發大水,河水決堤,裡正連夜讓村裡各家的壯年男丁上河塘護堤,村裡老弱婦孺帶著些糧食和細軟上山避難。廖屠夫他們這群地痞流氓,沒有去護堤,而是跟著上了山。第二日,河水衝垮了堤壩,淹沒了村子,去護堤的男人們沒有回來。河水很快淹沒到了山腳下,四周一片汪洋大海,兔兒山就像一座孤島漂浮在山上。”

“他們都說去護堤的男人很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大家都很慌。等了幾日,青壯年們也不曾回來,洪水也遲遲沒退去,廖屠夫他們便動了歪心思,先是搶我們的糧食。他們人多,又都是青壯年,我們搶不過,隻能默默給了一半的糧食給他們。”

但豺狼虎豹的胃口豈是輕易就能滿足的?見他們軟弱好欺,廖屠夫仗著手裡有殺豬刀,開始得寸進尺,將手伸向了村民們的積蓄,然後是剩下的糧食,然後是村中長得美麗的少女,一步又一步。

而且他還用食物、金銀、女人籠絡了山上的男丁。麵對見利者,他們許之好處,不為所動者就承諾不對付他們的家人,分化了村民,而他們的隊伍也逐漸越來越大。

村民一開始沒抵抗,底線一步步的放低,最後忍無可忍想反抗時,對方的隊伍已經成了氣候。廖屠夫殺了幾個不聽話的男人,這樣一來,其他人為了活命,再也不敢反抗,隻能任憑其霸淩欺辱。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劉青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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