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親王見自己手中最重要的人質被搶走,腦子炸開,不管不顧,提刀衝了過去,試圖將興德帝給搶回來,但遲了,因為穆兆星帶來人將其攔住。
更糟糕的是後頭又有周嘉榮帶的皇城衛隊衝過來,前後夾擊,把武親王帶來的人圍在中間了。
車廣遠見大勢已去,知道今日之事不可為,一麵帶人殺到武親王旁邊,一麵疾呼:“殿下,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快走!”
城外他們還有五千人在接應,隻要能夠出了城,就有一線生機。
驚魂未定的興德帝聽到這話,連忙哆哆嗦嗦地大喊道:“攔住他們,這些亂臣賊子,一個都不能放,都給朕殺了……”
說著說著,他腿一軟,摔了個狗啃屎。
皇後嚇了一跳,連忙彎腰去扶他:“陛下,陛下,您沒事吧……”
那邊,車廣遠帶著武親王且戰且退,試圖突圍出去。誰料武親王卻殺紅了眼,提刀不肯退。
車廣遠焦急不已,一刀替武親王擋住了斜刺過來的一槍,勸道:“殿下,走!”
武親王推開了他:“你走,朕不走,朕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座皇城中!”
眼看著身邊的士兵一個一個的倒下,車廣遠心急如焚,苦口婆心地勸說:“殿下,走吧,回了西北,咱們還能東山再起!”
西北苦寒,人煙稀少,拿什麼東山再起?武親王不管不顧,提刀奮戰,就是不肯退。但雙方實力相差懸殊,這種硬碰硬的後果便是武親王的人越來越少。
車廣遠看著宛如瘋了般的武親王,焦急不已,痛心地說:“殿下,走!”
他很後悔,當初沒勸殿下離開!
武親王殺紅了眼,不理會車廣遠的勸阻,舉刀繼續跟朝廷的官兵搏殺。忽地,一支長矛從武親王背後刺來,旁邊的車廣遠見狀,立即衝上去撞開了他:“殿下小心……”
長矛以破竹之勢直接插入車廣遠的胸口,車廣遠吐出一口溫熱的鮮血,濺到武親王身上。武親王回頭看到他中了一擊,方如夢初醒,上前一隻手扶著車廣遠,一隻手提刀,往後退。
“殿下,您走,您快走……我,我斷後”車廣遠拉住了武親王的胳膊費力地說道。
“閉嘴!”武親王單手帶著車廣遠,往後退,試圖殺出重圍。但他清醒得太遲了,這時候他身邊已經幾百名親兵,兩麵都有追兵,他隻能往高處走。
最後武親王帶著僅剩的幾十名親兵被逼上了燕翅樓,退無可退,看著十來丈高的城樓,武親王隻得停下腳步。
周嘉榮帶人很快追了上來:“大哥,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
武親王看著他,發出嘲諷的大笑:“老三啊老三,你怎麼這麼蠢呢?咱們的父皇無情無義,你怎麼還如此愚孝?你以為他是真心寵你嗎?彆做夢了,他一直防著你,防著穆家啊,你跟穆貴妃不過是他手裡的棋子罷了!”
周嘉榮的眼睛沉了下來:“大哥,休得胡言!父皇是君,是天,我們作為兒子,是臣,忠君乃是你我的本分!”
“老三,你可真夠蠢的!”武親王手往午門下一指,大聲說道,“你再忠心,再孝順又怎麼樣?你覺得他會立你嗎?”
他已經一敗塗地了,但他也不會讓老三和父皇好過。
興德帝聽到他的挑撥之言,氣急敗壞:“逆子,逆子,混賬東西,老三,你彆信他,你快將他給朕砍了……”
麵對興德帝的咆哮,武親王無動於衷,隻看著周嘉榮說:“老三,若我有你這條件,我……我絕不會失敗,我一定會成功的,我敗就敗在我在京中根基太淺,幫我的人太少了……”
這是實話,他回京不過半年,雖說得了興德帝的青睞,可朝臣們就算要投效他,也得有個你來我往的試探,誰也不可能什麼都不管,一下子便投效了武親王,對他掏心掏肺,豁出性命去幫他。
周嘉榮不想他再繼續挑撥下去,歎了口氣:“大哥,你明知道成功的概率極低,為何還要衝動行事呢?”
為什麼?武親王臉上露出瘋狂的笑容:“你不會懂的,一個長期挨餓的人突然吃飽了,他還會甘願回到以前那樣嗎?”
嘗到了萬民稱頌,百官擁護,父皇偏愛的滋味,他怎麼甘願再回去做那個無人在意的大皇子。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很可能會功敗垂成,他也想一把,隻要贏了,他就能坐上最高的那個位置。至於輸了,反正等洛河大捷的真相暴露,他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
“老三,我們的父皇最是自私薄情,我等著看你的下場!”語畢,武親王轉身看著城牆下烏泱泱的士兵、文武百官和一地的屍體,臉上浮現出癲狂又得意的笑容,“想抓住我,下輩子吧,我絕不投降……”
說著縱身一躍,從高高的燕翅樓上跳了下去。
周嘉榮急忙追了過去,隻聽到砰的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他連忙跑下去,武親王仰躺在地麵,嘴角淌血,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已經沒有了呼吸。
周嘉榮五味雜陳地看著他的屍體,良久,歎了口氣,伸手將他的眼睛合上,剛欲起身忽地聽到外麵傳來了一陣騷動。
“陛下,陛下,快叫太醫……”
很快就有士兵跑來向他報告:“榮親王,皇上昏過去了,皇後娘娘請您過去。”
周嘉榮交代孔京、劉青在這裡善後,大步走到了午門外。興德帝臉色蒼白地被抬到了轎子上,徐皇後還留在原地,看周嘉榮過來,她大聲道:“陛下身體不適,善後之事便交由榮親王和崔將軍。諸位大人受驚了,萬大人、孫大人、蔣大人……你們請留步,其餘的大人們都請回府吧!”
周嘉榮連忙應下,立即安排了信得過的人護送皇後進宮。他則留下與崔勇一起帶人先是將皇宮內仔細搜查了一遍,以清除掉一些躲在暗處的漏網之魚。
搜查完皇宮之後,接下來是皇城、內城和外城。這一日,京城城門緊閉,百姓都躲在家中,街道上不時一隊士兵路過,一片風聲鶴唳。
中午時分,西大營那邊傳來消息,已經伏誅了武親王的四五千殘部,京城的情況穩定了下來。
周嘉榮進宮彙報情況。
勤政殿內,皇後守在一旁,臉色有些憔悴,見周嘉榮過來,忙問道:“外麵怎麼樣了?”
“崔將軍和鄭大人已經封鎖了城門。西大營那邊傳來消息,武親王的殘部死傷過半,剩下的兩千來人已經投降,等候父皇的發落。母後,父皇身體好些了嗎?”周嘉榮往裡望了一眼問道。
徐皇後輕輕搖頭:“你父皇今早回宮之後就一直發燒,太醫開了兩副藥,也不見效。他剛睡一會兒就做噩夢,情況不大好,太醫說這是驚嚇過度導致的,養一陣子便好了,他現在睡下了。”
周嘉榮點頭:“那兒臣就不進去打擾父皇休息了。”
“嘉榮辛苦了,去看看你母妃吧,她肯定一直很擔心你。”徐皇後善解人意地說道。
周嘉榮辭彆了皇後,來到秋水宮。
秋水宮裡已經恢複了整潔,但宮人們眼底還殘留著惶恐不安之色。穆貴妃見到兒子,自是又抱住兒子痛哭了一番,然後關切地問道:“嘉榮,皇後娘娘昨日受驚了,沒事吧?”
“娘娘沒事,在勤政殿照顧父皇。”周嘉榮道。
穆貴妃擦乾眼淚說:“母妃也去勤政殿吧,陪皇後娘娘照顧你父皇,還能跟娘娘說會兒話。”
周嘉榮想到宮裡現在還人心惶惶,他母妃受驚不小,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也沒法一直在宮中陪她,便答應了:“好,母妃,兒臣送你去勤政殿吧。”
母子倆一起來到勤政殿。
穆貴妃一看到皇後就撲了過去,哭著說:“娘娘,是臣妾對不起您,害您受驚了,娘娘您沒事吧!”
徐皇後輕輕推開她:“本宮這不好好的嗎?你們來得正巧,陛下剛剛醒。”
誰想看他啊!母子倆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抱怨了一句,跟著皇後進了寢宮。
興德帝躺在龍床上,穿著一件白色的深衣,麵容憔悴,鬢邊泛白,一夜之間老了好幾歲,顯得虛弱又無力。看到周嘉榮,他目露欣慰:“嘉榮,你來了,外麵怎麼樣了?”
周嘉榮行完禮道:“回父皇,京城的局勢已經得到了控製,城外的四五千西北軍死傷過半,剩下的都投降了。父皇,這些人如何處置?”
“殺了,一群亂臣賊子,通通殺了,夷三族!”興德帝憤怒地說道。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周嘉榮連忙安撫他:“父皇消消氣,一群通敵叛國之徒,不值得您動怒。”
興德帝緊緊握住周嘉榮的手,老淚縱橫:“嘉榮,幸虧有你,朕沒看錯你,有你在,朕就放心了。朕如今精力不濟,這些事都交給你全權處理了。”
周嘉榮應承下來:“是,父皇您好好養病,有什麼事喚兒臣。”
父子倆又說了一會兒話。不知是不是兒子所剩無幾,又或是經過了昨晚的打擊,興德帝幡然醒悟了,突然化身為了一個慈父,對周嘉榮極其親切和藹,半點帝王的架子都沒有,宛如一個普通的老人。
周嘉榮陪他說了一會兒話,等他睡下後才離開。
出了宮,周嘉榮先去了穆家,將宮裡的情形告訴了護國公。
“你母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護國公聽說女兒隻是受了些驚嚇,特彆欣慰,“此事要多謝謝皇後娘娘,若非娘娘,你母妃昨晚……”
周嘉榮點頭:“外祖父放心,皇後娘娘是我的嫡母,對母妃又有大恩,從小待我也寬厚,以後我會將她當作親生母親一樣侍奉孝順的。”
護國公很欣慰:“嗯!您說陛下待你格外親切……這未必是好事,陛下此人多疑,武親王鬨的這一出隻會讓陛下更不安,以後你做事需更謹慎小心才是,凡事三思而後行。”
周嘉榮已經看清楚了興德帝的真麵目,自是不會因為他幾句好聽的話就被哄得找不著北了:“我明白。外祖父,父皇將餘下的叛軍交由我處置,我得出城一趟。”
護國公疑惑地看著周嘉榮說:“殿下,謀反逼宮乃是大罪,哪怕這些人沒有直接參與,但他們是武親王的部下,又有殺良冒功這個前科在,便不能留。殿下何必親自走一趟呢?”
這種事,直接讓人去宣判處置即可。
周嘉榮沉默片刻後道:“我想知道他們為何會走上這樣一條路。”
殺良冒功如此殘忍的事都做得出來,一個兩個可能是喪心病狂之徒,但整整一萬多人呢?這樣的情況若是不改善,不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以後這樣的事還會發生。
護國公沉默了一會兒,道:“那殿下就去吧。”
***
周嘉榮去了西大營,駐守西大營的統領盧永德將軍親自出來迎接周嘉榮:“榮親王殿下來了,裡麵請!”
“盧將軍客氣了,我想見一見俘虜的那批西北軍。”周嘉榮直接說明了來意。
盧永德將他帶去了關押這批俘虜的地方。
這些將士全被關押在幾個牢房中,手腳捆綁,一個挨著一個,兩千多人竟出奇的安靜。盧永德悄悄觀察周嘉榮的表情:“殿下,人都在這兒了,就等您下令。”
“不急,我想跟他們單獨談談,你就近找個房間,若是沒有,就在院子裡支張桌子也行。”周嘉榮說道。
盧永德笑著說:“當然有,殿下請隨臣來。”
他把周嘉榮領到旁邊文書處理公事的地方:“軍營簡陋,怠慢了殿下,還請殿下見諒!”
“無妨,把人帶過來吧。”周嘉榮坐到了書桌後的椅子上。
盧永德點頭:“殿下,這挑人可有什麼要求,一次帶幾個過來?”
周嘉榮說:“一個一個來,隨便哪個都行。”
盧永德點頭,很快就讓人帶了一個臉上沾滿泥,胡子拉碴的頹廢男人進來。
男人像攤爛泥一樣坐在地上,畏縮的縮成一團,看起來老實無害,讓人完全無法想象他會將刀對準自己的同胞,對準手無寸鐵的百姓。
周嘉榮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說說,你為何會跟著武親王殺良冒功?”
男人蠕動了一下唇,低聲說:“上麵的命令,上頭要殺誰小的便殺誰。”
他臉上一片木然,似乎殺誰都沒關係。
周嘉榮不想再問,擺了擺手:“換一個。”
下一個被拖進來的是十幾歲的少年人,跟周嘉榮差不多大,臉上帶著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