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訕訕地笑了笑說:“殿下,自從您走了以後,陛下可是一直記掛著您,日思夜想,您早日回去,陛下也安心。”
“知道了,總得讓我將事情處理完畢吧?”周嘉榮笑問道。
這下許中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這是當然,殿下若有用得著臣的地方,儘管吩咐。”
周嘉榮點頭,讓他下去。
等人走後,劉青氣憤地舉著聖旨說:“殿下,這……”
他們好不容易打了勝仗,陛下卻急切地召殿下回去,中途換將,軍之大忌。他家殿下雖不是什麼天縱奇才的將才,但殿下就是一根定海神針,他在這裡,能夠安定軍心民心。
“急什麼?沒聽過一句嗎?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周嘉榮淡淡地說。
回他肯定要回,但不是現在這時候,匈奴人還沒決定是守是退,還是繼續進攻,這種關鍵的節骨眼上,他怎麼能回。
當務之急,不是許中,而是匈奴人。
周嘉榮問道:“最近這兩天,匈奴人可有異動?”
劉青輕輕搖頭:“他們一直閉城不出,咱們的人計劃利用叛軍的身份潛入進去打探消息。”
若隻有匈奴人,倒不好辦,但匈奴軍中還有俞凱峰他們帶去幾萬叛軍。
“繼續盯著,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彙報。”周嘉榮道。
進入二月,天氣明顯轉暖,冰雪融化,枯草上逐漸冒出了點點的嫩芽,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周嘉榮還沒回去的意思,許中不禁有些急了,幾次找到周嘉榮苦口婆心地勸說,周嘉榮每次都說好,等忙過這兩天就回去,兩天複兩天,兩天何其多。
漸漸的許中也明白了周嘉榮的態度,對他的敷衍極為不滿,當天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回京城。
隻是信還沒送出城便被人截了回來,一個時辰後便遞到了周嘉榮手裡。
拆開信,周嘉榮看著許中的添油加醋,翹起了嘴角,這位許大人果然是敵非友,逮著機會就往他身上潑臟水,他每次可都是客氣相迎,但瞧瞧許中寫了什麼“太子倨傲,視聖旨於無物”,嘖嘖,父皇本來就忌憚他,見了這封信還不得火冒三丈啊。
將信丟進了火爐子裡,周嘉榮冷笑,許中這人不但是個軟骨頭,而且還看不清楚形勢,不知道背後有什麼人,一再跟他作對。若讓許中一直坐在戶部尚書這樣關鍵的位置上,以後辦事頗多掣肘,還得時時提防他在父皇麵前上眼藥。
但許中為人老道,上次徹查戶部,都沒查出他的把柄,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將他弄下去很難。若他老老實實呆在京城,周嘉榮還拿他沒辦法,結果他主動送上門來了,還不知道收斂,這不是找死嗎?
莫非是以為周嘉榮不敢動他?
周嘉榮垂下眼簾說道:“讓人繼續盯著許中。”
時間進入二月初九這天,混進固安的探子終於傳來了消息,匈奴人決定回撤西北,但他們也不打算放棄固安,因此留了雷慶生、屠銳達和俞凱峰帶兵駐守固安。
匈奴人也不擔心雷慶生三人會再次叛變,首先,他們的家人親眷都在匈奴,其次他們想再次叛逃回大齊,大齊恐怕也不會真心接納他們的。
這三人心裡也明白這點,他們隻有一條路走到黑,沒有其他辦法。
周嘉榮撇開了許中,單獨召集眾將領商討此事。
“這是個好機會,匈奴軍退了之後,雷慶生他們隻有幾萬人,咱們可強攻下固安,向西北挺進,逐漸收複失地。”崔勇高興地說。
廖安卻高興不起來:“此戰,除了叛軍,匈奴損傷不過幾萬人,死亡更是大概隻有三四萬。他們一直打到了宣化,沿途搶劫,嘗到了甜頭,若是今年冬季嚴寒,缺少食物,他們定然還會再來的。對付匈奴人,隻有將他們打怕了,才能消停一陣子,不然去年的事隨時都可能上演。”
但大齊可經不起這樣一年又一年的戰爭了,這兩年跟匈奴的戰爭便將國庫的盈餘給掏空了。明年太子殿下也不可能再向京城百姓官員富商募捐啊。
“沒錯,此戰的關鍵不在於雷慶生等人,而在於匈奴人。”穆慎也道,“隻有將匈奴人打怕了,雷慶生這等助紂為虐的烏合之眾便不足為懼。”
周嘉榮看向程前,想聽聽他的意見。
程前說:“匈奴人之所以敢放手將固安丟給雷慶生等,不怕他們割據做大,也是明白這些人夾在我大齊與匈奴之間,不敢背叛匈奴人,否則他們將會腹背受敵。雷慶生他們隻能依靠匈奴,匈奴人一滅,這些叛賊定會惶惶不可終日,再收拾他們,便是很容易的事了。”
周嘉榮點頭,問丁正初:“丁將軍,你怎麼看?”
丁正初道:“諸位將軍所言甚是,現階段還是應當盯緊了匈奴人,我對西北地形了解不多,還是諸位將軍先請。”
他已經看出來大家的意思了。丁正初並不反對,比起匈奴的鐵騎,雷慶生他們這幾萬人算得了什麼?
“這裡,這裡,都是匈奴人回草原的必經之地,殿下,臣請出戰,帶兵沿途伏擊匈奴人,打他個措手不及!”穆恒指著輿圖上的幾個地方道。
周嘉榮看了一眼穆恒,想到彈幕中關於這位二舅的結局,頗有些不放心讓他去。
二舅比較衝動,做事大大咧咧的,是一員猛將,但在謀略方麵,卻要遜程前和廖安一籌。
周嘉榮更屬意的人選是廖安,廖安做事老道,又是西北曆練出來的將領,對西北地形和匈奴人都極為了解,由他帶兵伏擊匈奴,最合適不過。
“廖將軍,你怎麼看?”
廖安當即道:“殿下,末將懇請出戰,帶兵阻擊匈奴!”
“好,丁將軍、崔將軍,你二人可有願意一同前往的?”周嘉榮看向丁、崔二人。
崔勇馬上說:“殿下,末將願意!”
周嘉榮拍掌笑道:“好,那便由廖將軍和崔將軍一同帶兵前去阻擊匈奴,你二人,廖將軍為正,崔將軍為副,我們會儘快拿下固安,前去與爾等彙合!”
事情這麼定了下來,因為要趕在匈奴人之前設置埋伏,占據有利地形,展開攻勢。所以這次廖、崔二人帶的都是騎兵,大齊共有十萬左右的騎兵,目前在宣化的約五萬人左右。
周嘉榮將這五萬騎兵儘數交給了他們,每個騎兵除了乾糧武器和箭矢外,再無其他東西,飽餐一頓,好好休息一晚後,周嘉榮用派他們前去固州運糧為借口將騎兵分批調出了城。
許中雖覺得納悶,但他沒領過兵,並不清楚,很快就被糊弄了過去。
二月十二這天,匈奴大軍開始撤出固安,往西北回撤,城裡隻留下了四萬守軍,以叛軍為主。雷慶生、俞凱峰和屠銳達三人都留了下來。
他們有自己的小算盤,去了草原,他們始終是外人。匈奴人平時放牧打獵,戰時男子都是兵,平日裡也沒朝廷撥款養兵的說法。他們沒有牛羊,也不會放牧,這麼多人去了草原,能做什麼?肯定會受到排擠,哪有自己駐守在固安當土皇帝好。
而且留在固安,還能悄悄發展自己的勢力,擴充兵力。匈奴人走時,可是給他們留下了一筆銀子。
至於會直麵宣化府,他們也不怕。宣化是有十幾萬軍隊,但固安城池也很高,易守難攻,短期內齊軍攻不下固安,他們還可向匈奴人求援。
許中聽說了這個消息後,大喜,連忙找到周嘉榮說:“殿下,這下您可以放心了,固安城中不過幾萬士兵,咱們宣化可是有十幾萬大軍。這點叛軍,不足為懼!”
周嘉榮笑道:“許大人言之有理,區區四五萬的叛軍算得了什麼。”
“那……殿下,咱們是不是可以回京了?”許中還沒忘記他的使命。他已經在宣化蹉跎了半個月了,這地方比京城還冷,而且城裡也比較破爛貧窮,遠不及京城繁華,來了沒幾天,他就懷念在京城燈紅酒綠的日子了。
周嘉榮笑道:“不急,我這裡有一功勞,不知許大人有沒有興趣?”
許中狐疑地看著周嘉榮:“什麼功勞,殿下請講。”
周嘉榮說:“雷慶生、俞凱峰和屠銳達是怕被武親王一案牽連,因此才不得不叛逃匈奴。許大人若能勸他們棄暗投明,省了大軍攻城,死傷無數,那就是收複固安的大功臣。收複了固安,徹底解決了宣化的隱患,咱們也可回京複命了。”
許中臉色變了又變,好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殿下說笑了,臣哪有這等本事!”
周嘉榮道:“許大人不要妄自菲薄了。況且,你當初不也是讚成議和,極力想跟對方和談的嗎?今日我給你這個機會,成了,大人將是大齊的功臣,挽救了數萬士兵的性命,若是不成,就當我沒提,大人也沒什麼損失,你說是不是?”
許中神色變幻,過了許久,訥訥地說:“殿下莫不是打算赦免了他們?”
聽到這話,周嘉榮就知道許中心動了。這個功勞太誘人了,而且失敗了也沒什麼損失,許中想要試一試就不奇怪了。
隻是他不知道,有些時候試試是會要命的。
周嘉榮含笑道:“當然,若他們能夠改過自新,以往的事既往不咎。大人若是願意,我手書一封,蓋上我的印章,你親自拿著這個去跟他們談。”
周嘉榮誠意擺得滿滿的了,許中不禁有些心動。而且他太想回京城了,但周嘉榮一直不肯走,他也沒法回去交差。
“那……不知在哪裡談?”
周嘉榮說:“輿圖在此,大人可選定幾個地點,與雷慶生他們商量。安排在城外某處,這樣大家都放心,大人意下如何?”
聽說不用進固安城,許中放心了許多。
“那,咱們就與他們談談吧。”
周嘉榮立即讓人上了筆墨紙硯道:“請許大人手書一封,跟其協商!”
***
匈奴人前腳剛走,後腳雷慶生就收到了齊軍的勸降書,他將信給俞凱峰和屠銳達看:“兩位將軍怎麼看?”
俞凱峰說:“皇帝原本就派了黃維贏來抓我們,我可不信,我們都投效了匈奴,朝廷會放過咱們。”
“沒錯,小心這事有詐。”屠銳達也不相信。若不是怕朝廷挖出他跟武親王的關係,秋後算賬,他當初就不會投靠匈奴了。
雷慶生看著信下麵的印鑒:“可這是朝廷正二品的戶部尚書許中寫來的,而且他還說了,這是太子的意思,太子可以手書一封做保證。”
俞凱峰皺眉看著雷慶生:“雷大人,您不會是想投靠朝廷了吧?”
雷慶生還真的有點想回大齊,他不是武將,這樣長年累月跟著軍隊跑,他身體吃不消。而且他以前是西北巡撫,官居二品,權勢顯赫,如今這一切都變了。
因為他手上沒多少兵,匈奴人更重視俞凱峰和屠銳達二人。他就像是個添頭,這樣的落差,讓他心裡非常難受。
他不想打仗了,但去草原生活他又不習慣。
不過這些話他不能直說:“當然不是,我隻是想,咱們現在兵力少,跟宣化的十幾萬大軍比起來並不占優勢,若真打起來,損失太大了。不若先跟他們談談,拖延拖延時間,然後招兵買馬,迅速擴充兵員,屆時真打起來咱們也不怕了。”
俞屠二人一想也有道理,拖一拖,對他們並沒有壞處。
於是三人仔細又看了一遍信,發現信上很是誠懇,並無陷阱,定下的幾處見麵地方都在兩城的中間,甚至離固安更近,若齊軍有什麼陰謀詭計,他們也能迅速後撤。
“我看可以一試,不過派誰去呢?”俞凱峰說道。
雷慶生有些想去,但他還沒開口,便聽屠銳達說:“我去會會這位許尚書。”
“也好,你帶一隊騎兵,速度快,若發現齊軍不軌,可迅速撤回城中。”俞凱峰說。
聽到這話,雷慶生不爭了,他騎術是遠遠不及屠銳達的,還是彆冒這個險了。
最終三人選了一處離固安隻有十裡的一處叫回龍坡的地方,讓人送信給齊軍,表示願意和談。
等雙方約定好日子後,為防齊軍耍詐埋伏,他們又安排了斥候在回龍坡附近探查。
確認齊軍沒有動歪腦筋,所帶的人馬也跟約定相符之後,屠銳達這才了一隊精兵趕到回龍坡與許中見麵。
許中已經提前到了,見到屠銳達,站起來拱手道:“屠將軍,幸會幸會!”
屠銳達也拱手:“讓許大人久等了。”
“哪裡的話,將軍請坐,可要喝茶?”許中擺弄著一副天青色的茶具,笑問道。
屠銳達哪敢吃他的東西啊,輕輕搖頭:“不必了,咱們直接進入正題吧,許大人,你說有太子殿下赦免的手書,可帶來了?”
“自然。”許中將周嘉榮蓋了印的信函遞給屠銳達,“將軍請過目,殿下宅心仁厚,不願看到兩軍交戰,生靈塗炭,數萬家庭分崩離析。隻要屠將軍可迷途知返,太子殿下許諾既往不咎!”
至於太子說的話有沒有效,皇帝承不承認,他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日若陛下要嚴懲屠銳達等人,這些人恨的也會是太子的出爾反爾。
屠銳達接過信認真的看了起來,最後落款確實是周嘉榮的名字,而且還蓋了太子的金印,做不得假。
本還以為齊軍會耍詐的,難道是他們想多了?
屠銳達有些不信,太子身上可是留著穆家的血,他背刺了護國公,太子焉能留他?
許中見他不說話,笑著說:“屠將軍,太子殿下的誠意,你已經看到了,將軍以為如何?”
屠銳達正欲說話,忽地一匹馬從後方急促地駛來,還未到跟前,馬上的士兵就焦急地大喊:“屠將軍,齊軍使詐,派兵攻城,咱們中了這許老頭的奸計!”
屠銳達目眥欲裂,猛地拔刀對準了對麵的許中:“好個許尚書,竟敢耍我,今日就用你祭旗!”
許中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極力替自己辯解:“我,我不知道,不關我的事啊,屠……”
刀飛快地砍斷了他的脖子,腦袋咕嚕嚕地滾到地上,兩隻眼珠子還驚恐地大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