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昂雄自是不敢的,而且聽說周嘉榮親自來了汀州,還很可能來了有一段時間,一直蟄伏在漳州、汀州等地,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沒弄錯,那真是大齊的太子?”禹昂雄還是有些不相信。
大齊皇帝半條腿已經邁進了棺材,太子監國,板上釘釘子的未來皇帝,大權在握。好不容易鬥死了幾個兄弟,取得了皇位,不珍惜自己的小命,還到處跑,圖什麼啊?坐在皇宮中左右擁抱,儘享榮華不好嗎?
彆說大齊太子這樣的身份了,便是他自己這個土皇帝走到哪兒鬥簇擁著大群的人,唯恐遇到暗殺和敵襲。他好不容易才爬上這個人上人的機會,不好好珍惜,享受榮華富貴和權力,那真是腦子壞了。
但特使卻肯定地說:“錯不了,小人親眼所見,他拿出金印,當著穆愉和那麼官兵的麵下了一道旨意,連詹向平都認了。”
這下禹昂雄不得不相信了這個另他難以理解的事情。他喃喃道:“這大齊太子是瘋了吧?他什麼時候來的,半點風聲都沒有。”
按理來說,皇帝儲君出行,必定是大張旗鼓,可不光是他們這些海盜,連那些地方官員也沒有聽到一點風聲,這就奇了怪了。
在彙報前,特使已經找從汀州城內的漏網之魚打聽過了,再次給了禹昂雄一個驚人的消息:“他好像是扮做了江南富商之子,用了一筆大買賣釣上了詹一公子,詹一公子被捕入獄他都一直陪在身邊。”
禹昂雄再次無言了,汀州城中這兩次的戰爭他略有耳聞,跟詹一公子也有些許關係。他一直跟著詹一公子,豈不是要跟著坐牢?
“這個太子真是個瘋子,以身涉險,腦子在想什麼?”
特使想起了年輕太子臉上不屑的表情,跟著點頭,就是個瘋子。
頓了一下,特使低聲說:“可不是,禹王,這個太子瘋了,咱們可不能跟他一塊兒瘋。碼頭是朝廷的地盤,禹王您若是以身涉險,太危險了,百勝將軍和虎牙將軍都著了他的道,咱們切不可上他的當。”
禹昂雄自是不願意去的。碼頭那邊有朝廷的水師,還有劫掠他的幾百艘船,船上的火炮、火銃都被朝廷給繳獲了,而且岸上還有不少步兵,人多勢眾,他若是這時候跑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這個大齊太子喜歡冒險,他可是很愛惜自己的小命。
隻是對方一個弱冠之齡的年輕人都放出了狠話,軍師和眾多兄弟還在對方手中,他也帶了幾百艘船,都不敢去赴約,傳出去豈不顯得他在朝廷麵前露了怯,彆人怎麼想他,手底下的兄弟們怎麼想他?手底下的人會不會冒出取而代之的念頭?
因此禹昂雄義正言辭地表示:“去,怎麼不去,軍師和眾兄弟還在他們手中,我身為老大,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兄弟。但我不光要對被抓的兄弟負責,也要對船上每一個兄弟負責,不能拿他們的生命開玩笑,當兒戲。因此咱們不能被周嘉榮那個毛頭小子牽著走,傳令下去,讓大家好好休息,吃過晚飯咱們就出發,夜
襲汀州碼頭,打他個措手不及。”
特使也不想回去了,今天一直在看自己人被砍頭,閉上眼仿佛都能看到一地的血和數不儘的人頭。他現在對汀州碼頭實在是瘮得慌,真怕自己再去就回不來了。
所以他對禹昂雄這個決定特彆擁護:“還是禹王您思慮得周詳,小人這就下去通知弟兄們。”
***
周嘉榮等了快一個時辰,也沒見特使回來,甚至連個送信都沒來。
他勾起唇冷笑,所謂的海盜王也不過如此,不過是個貪生怕死、欺軟怕硬之輩罷了。
這邊,穆愉已經審訊完了招供的地方官員,將供詞呈了上來給周嘉榮看。
周嘉榮接過掃了一眼,好家夥,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這些人就供出了如此多的猛料,勾結海盜,強買強賣,甚至是借海盜之手鏟除異己,滅人全家。
好,一個個真是好樣的!
他們的供述還很可能隻是冰山一角,這些人不會那麼老實,輕易將老底全部供出來的。
周嘉榮捏緊了供詞,冷哼道:“速速派人去將他們供出來的人緝拿歸案,嚴厲審訊,必要將與他們勾結的官兵衙役商賈一網打儘。”
穆愉也特彆生氣:“回殿下,人已經準備好了,他們馬上出發!”
周嘉榮點頭。
姚副將看著餘下那些被嚇破了膽的海盜,問道:“殿下,還行刑嗎?”
周嘉榮瞥了一眼那些垂頭喪氣的地方官員:“把他們拉到一邊,既然禹昂雄不來救他的兄弟,那這些人留著也沒什麼用了,繼續!”
一個個的海盜被拉了出去,手起刀落,人頭滾地。
海盜們心驚膽戰,知道自己這次是逃不過了,不少人忍不住
恐懼地哭了起來,碼頭上一片壓抑的低泣聲。
軍師聽到這些聲音,看著周遭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被拉下去,原本平靜無波的心緒也忍不住有所波動。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垂下頭,默默等待著他的命運。
他了解禹昂雄。若是隻花錢就能將他贖回去,哪怕花重金,禹昂雄也會贖他,但若是讓禹昂雄親自冒險,禹昂雄不會做的。
但這次來的不是某個地方官員或是將軍,而是大齊的儲君,未來的皇帝,銀錢這一道是走不通的,所以等待他的隻能是死亡。
從他投奔了海盜開始,軍師就想過這一天。他全家都死了,反正他一個人,活一天是一天,他也沒多怕死,就這麼樣吧。
隻是隨著身邊一個又一個的人被拉了下去,卻始終沒輪到他。
天邊的烏雲越來越密集,厚重的雲層仿佛隨時都會塌下來,將他們壓成粉碎。
不光軍師留意到了即將來臨的暴風雨,朝廷這邊也發現了。
穆愉對周嘉榮說:“殿下,要下大暴雨了,您還是趕快回城吧。”
周嘉榮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幾百名海盜已隻剩十幾名頭目,包括軍師。
他說:“好,將他們和詹向平這些人一並
拉回去。”
官兵上前將跪在刑場旁邊的海盜都拉走了,死裡逃生,暫時躲過了被砍頭的命運,大家都慶幸不已,詹一更是癱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氣。
官兵們將他們押上囚車,困在四四方方的囚牢裡,詹一望著官兵簇擁的周嘉榮,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可沒人管他這個小嘍囉。
一行官兵護送著周嘉榮和囚犯們回了汀州城。
但進城之後,軍師發現沒走多遠,他的囚車便跟大部隊分開了,而是拐進了旁邊一條小巷子,身後還跟著一隊人馬。
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馬車拐過兩條巷子,又走了一段距離,最後停在一座名叫“雲香樓”的青樓前,很快幾個官兵解開了他的囚車,將其押了進去。
毫不意外,他走進青樓便看到了坐在廳堂中的周嘉榮。
軍師知道,今天太子之所以沒殺他,是還妄圖從他口中得到消息,甚至前麵殺那麼多人,都有一部分原因是做給他看,給他施壓的。
短短的接觸,他已經有些明白這位太子的性子了,大膽狂妄、善於偽裝和揣摩人心。
但他不會畏懼死亡。
他倨傲地昂著頭,無視了周嘉榮,堅決不肯開口。
周嘉榮看他這副樣子就笑了:“軍師是不是以為我會為了讓你開口,對你百般禮遇,讓步,甚至承諾給你改頭換麵,許你榮華富貴?”
軍師錯愕的眼神對上周嘉榮眼底的戲謔的笑,不知為何,他有種被人看破心思的羞惱。
但周嘉榮卻很快收回了視線,對站在麵前局促不安的薇薇道:“帶過來吧。”
薇薇連忙帶了一個小姐妹過來。
說是小姐妹真沒誇張,那小姑娘一臉稚氣,本該是天真無邪的年紀,可眼底卻染上了風塵,走路一搖一擺的,配著她那削瘦的身影,看起來有些滑稽。
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笑不出來。
周嘉榮看著他問:“你叫什麼名字?多少歲了?”
小姑娘麵對這麼多的官兵,很是局促,直到旁邊的薇薇朝她投來一個鼓勵的眼神,她才緩緩開了口:“香香,今年十四了。”
“幾歲被賣到青樓,多少歲開始接客?”周嘉榮麵色平靜地問道。
小姑娘麵上沒半點羞赧,說起自己的經曆跟吃飯喝水一樣自然:“八歲被賣,十一歲便開始接客。”
周嘉榮又問:“為什麼會被賣到青樓,你的父母親人呢?”
小姑娘臉上的血色褪去,旁邊的薇薇連忙握緊了她的手,用力點了點頭。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哭著說:“死了,被海盜殺死了,他們還把我家給燒了。家裡欠了債,沒錢還,債主就把奴家賣……賣到了雲香樓償債。”
周嘉榮掏出手絹遞給她,目光溫和:“想不想離開雲香樓?”
小姑娘想起那些在雲香樓中被毆打,被嫖客欺辱的日子,用力點頭:“想。”
“好,跟你薇薇姐下去吧。”周嘉榮衝她笑了笑。
薇薇將小姑娘帶了下去,不一會兒又帶了一個十歲出頭,滿臉怯意,臉上還有一道疤的小姑娘過來。
周嘉榮將先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本作者紅葉似火提醒您《炮灰皇子看見彈幕後》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這個小姑娘仍舊是因為海盜搶劫還欺辱他們家的女人,男人們奮起反抗,都被殺了,最後隻剩幾個小孩子,要麼被賣去大戶人家,要麼被賣到青樓妓院,小小年紀便受儘了世情冷暖,更慘的,她的兄弟姐妹都沒挺過來,一個弟弟被主家打死了,一個姐姐被人買走,又轉賣,再也沒有了音訊,生死不知。
“夠了,不要問了。”最後是軍師先繃不住,再也無法維持平靜的麵具,閉上眼,沉痛地說。
看到這一個個小小年紀就淪落風塵的小姑娘,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姐,心底最沉痛的記憶湧了上來。
周嘉榮揮手讓薇薇將小姑娘帶下去,譏誚地看著眼睛泛紅的軍師:“這就受不了了?這城中隨便進一家青樓妓院,都能找到因海盜搶劫家破人亡隻能淪落風塵的女子。你自詡是複仇者,你總覺得老天對你不公,但也正是你們造就了如此多家庭的悲劇,將一個個跟你一姐一樣的無辜小姑娘推入了火坑中。”
“你以為我會對你懷柔,會用高官厚祿來打動你,你以為你不怕死,我便拿你沒辦法了?龔宏,你錯了,在我這裡,無論你有多少價值,能夠給我提供多少信息和籌碼,都無法抹去你曾經犯下的罪孽,也無法讓一個個因為你們分崩離析的家庭重新團聚,讓死去的無辜百姓複活!”
這番話徹底擊破了軍師的心防,他再也無法維持平靜,惡狠狠地說:“既然這樣,你就殺了我!紀……太子,不管你費多少的心思,都是做夢,我不會開口的,我不會出賣禹王,我也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
對比他的憤怒
,周嘉榮異常的平靜:“法律會審判你,予你相應的懲罰。”
說完,他輕輕揮了揮手。
很快劉青就讓人押著一個胖乎乎身著綢緞的中年男人過來。
男人嚇得屁滾尿流地,一見麵就趕緊跪下給周嘉榮行禮:“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周嘉榮沒理會他們,而是問軍師:“認識嗎?”
軍師仔細辨認了一番,終於認出此人,頓時雙目凸起,怒喝道:“狗官……”
他奮力掙紮,想上去報仇,但卻被兩個官兵死死按住了。
那官員嚇了一跳:“太子殿下,這……這個犯人一臉凶相,還是快快拉下去,免得傷著了太子殿下。”
周嘉榮還是沒管他,低頭看著一臉激憤的軍師問:“認出來了?”
軍師當然認出來了,這名官員便是當初判他大哥流放之刑的縣令。他家貧,大哥走私也是跟著彆人小打小鬨,涉及的金額很小,而且那時候他大哥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又是初犯,按律來說應該從輕處罰。可縣令收了彆人的錢,拿他大哥當替罪羊,判了流放千裡的重刑。
若不是這樣,他母親又怎麼會急得一病不起,他和一姐又怎麼會淪為任人欺辱的孤兒。這個家夥便是導致他
們一家悲劇的罪魁禍首。
他投靠了海盜,獲得了禹昂雄的賞識後,手裡有了一定的權力也不是沒想過乾掉這個家夥替家人報仇,但那時候這個狗官早已乾滿了任期,調到了彆處。
如今再次見到了仇人,他格外憤怒,仰頭看著周嘉榮,怒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周嘉榮淡淡地說:“不怎麼樣,重啟調查你大哥當年的案子,撥亂反正。”
聞言,軍師有一瞬間的怔愣,但繼而苦笑道:“遲了,太遲了,你彆以為我會因此就感激你……”
周嘉榮半點不在意:“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吏治不嚴,重審陳年冤案舊案乃是我職責所在,挖出趴在大齊身上的蛀蟲、害蟲是我應該做的,我沒看見就算了,我看到了絕不姑息。”
軍師呐呐,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不需要說。
他不相信周嘉榮這樣大費周章地將一十年前的縣令都給尋了出來,沒有一點目的,但周嘉榮字字句句又似毫不在乎他的看法,他琢磨不透,乾脆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以免受其影響。
周嘉榮看著他故作平靜的臉,知道他的心緒已經亂了,就差最後一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