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嚴榮第一次走下樓, 陽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隻覺舒坦。
說起來,曾經都以為鬼怕陽光, 可在他身上卻沒有體現出來,反而還有點享受這金燦燦的光。
鬼魂晃晃悠悠的在小區裡麵走著, 耳朵動了動,眼猛地望向門外。
那裡,是嚴澤的聲音。
“八萬,最少八萬,這可是祖上傳下來的。”
大師還在試圖與嚴澤討價還價, 嚴澤皺著眉,不太相信的看著他。
剛剛這人能那麼狼狽的從樓上跑出來,一點都不像是靠譜的樣子。
見他不相信自己, 老頭有點著急了,他揮舞著手中略有些破解的書籍,陽光照在身上,膽子也大了一點。
這麼大的太陽,還是白天, 那隻鬼總不可能跟出來吧。
他舉著書,念念叨叨,“這裡麵可是詳細記載了各種驅鬼的方法, 還有養小鬼, 驅使鬼屍, 要你八萬已經是非常……”
說著說著, 他眼角餘光瞄到一個蒼白身影,剛剛還手舞足蹈的身子頓時僵住,脖子如同在上發條一般,一點一點的,扭了過去。
嚴榮站在陽光下,衝著兩人勾唇一笑,眼中滿是惡意,“八萬,我要了。”
“不過,是冥幣。”
“鬼……鬼……”
大師一點點的,將頭擰了回來,腿直打顫。
等到轉過身看到嚴澤與身後鬼魂相似,同樣蒼白的一張臉後,登時受到了刺激。
“啊啊啊啊啊——”
大師將手中的書丟在嚴澤臉上,尖叫著跑了。
隻剩下嚴澤,身子控製不住的顫抖,白著臉與鬼魂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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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正在開會,會議室的窗戶很大很漂亮,透光性也強,陽光灑在他臉上,蒼白的幾乎透明。
正在語氣沉穩說著什麼的男人頓了頓,“散會。”
等到人都走了,他白著臉,腳步緩慢的從陽光下移開,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的窗簾此刻全部拉上,開著燈,明明是陽光明媚的白天,卻像是夜晚一般。
他鬆了口氣,坐在了位置上,低頭看著桌上各種繁雜的文件,眼沉沉的。
昨晚被嚴榮折騰了一夜,何青幾乎沒有睡過,明明現在腦仁一抽一抽的生疼,他卻可以像是感受不到那能讓人瘋狂的疼痛一般,繼續埋頭工作。
好看穩重的筆跡在紙上平鋪開來,男人正在寫著,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何先生,您確定將所有財產捐獻嗎?現在您可是正當壯年。”
燈光下,何青笑了笑,聲音虛弱,“就當是積福了。”
剛掛了電話,心臟猛然一陣抽痛,一直平靜忍受著疼痛的男人神情慌亂起來。
是嚴榮!
嚴澤被鬼魂大力拖進了車中,他想要反抗,卻發現明明嚴澤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那股冷意,伸出手,卻又觸碰不到他。
被死死掐住,臉憋成了豬肝色,又在差一點暈厥過去之前,脖子上的手鬆開,大量空氣被嚴澤吸收,還不等他喘上幾口氣,就又被掐住脖子,如此反複。
“爽嗎?”
嚴榮臉上滿是猙獰的笑,看著手下這個人想要掙紮卻無處使力,嘴角越拉越大。
他的聲音低沉沉的,充滿了仇恨,“我那時候也是這樣,四周都是煙,呼吸不了,火燒著皮膚,眼睜睜的看著滴下油來,那個感覺,真的很想讓你也嘗試一下。”
“咳咳咳——”再次被放開脖子,嚴澤滿臉痛苦的嗆咳著,“嚴澤,不是我害得你,你……”
他剛剛放鬆下來的脖頸又一次被鬼魂毫不費力的抓住,嚴澤嗤笑,“你不是看見了嗎?我在何青家裡,你覺得,你上次在他家說的話,我會沒聽見?”
說著,鬼魂眼神陰戾下來,手,也越來越收緊,“我和你作對這麼多年,有那麼多的機會殺你,卻為了老頭子,一次都沒動手,倒是你……”
嚴榮緩慢的收緊著手,看著同父異母的大哥漲紅了臉拚命掙紮的可憐樣子,聲音冰冷,“就隻有那麼一次殺我的機會,你抓住了。”
“我真的很好奇。”他像是在看著地下道肮臟老鼠一般,目光中滿是厭惡,“在車上做手腳,你就不擔心何青也死在裡麵嗎?”
“他不是,你喜歡的人嗎?”
說完,鬼魂鬆開了手,看著嚴澤因為不能呼吸,滿臉的鼻涕眼淚,狼狽嗆咳,滿意的挑了挑眉。
他優雅的伸出手,幫嚴澤係上了安全帶,看著他驚恐想要躲開的視線,臉上慢慢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
“彆擔心,隻是和我一樣,被火燒死而已。”
“要是你死了也變成鬼,我們還有的是時間,慢慢玩……”
“不要!嚴榮,嚴榮對不起,我不該害你,我對不起你,求求你不要殺我,求求你……”
在死亡麵前,嚴澤撕破了偽裝,眼中滿是驚恐的求饒,“求你放過我,求求你……”
他想到剛剛鬼魂說的話,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嚴榮,嚴榮你不能殺我,父親隻剩下我一個孩子,你殺了我,他就沒有人可以依靠了!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嚴榮將人綁在了副駕駛,看著他涕淚滿麵卻怎麼也掙不開的絕望模樣,心中暢快起來。
“就你也能成為老頭子的依靠?你不害他就不錯了!”
“嚴澤,你害死了我,公平起見我也燒死你,這不是很公平嗎?”
他開啟了車,吊兒郎當的笑,“你看對麵的牆怎麼樣?或者是那邊的貨車?”
“嚴榮!!嚴榮你不能殺我!不是我害得你,真的不是我……”眼睜睜看著那雙蒼白的手落在了方向盤上,嚴澤瞪大了眼,大腦一片空白,能想到的隻有努力的推脫自己的罪行。
“不是你?”鬼魂當然是不相信的,他嗤笑一聲,“不是你難不成還是何青?”
“對!!就是他!是他殺的你,是他!!”
嚴澤現在已經顧不上彆的了,為了活命,他毫不猶豫的將責任推在了喜歡的人身上,他顫抖著身體,哆哆嗦嗦的道,“你要報仇就去找他,彆來找我!”
鬼魂臉色陰沉,沒再開車,就在嚴澤以為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時候,他突然轉身,衝著被綁在座位上的嚴澤露出了一個惡意滿滿的笑。
“那天車禍,何青也在車上,要不是他跑得快絕對跟我一樣的下場,他策劃的?你以為我傻啊!”
“來,彆擔心,馬上,你就能變得和我一樣了。”
嚴榮明明是在笑著,聲音卻冷極了,他目光落在窗外,語調平緩,“被困在座位上,周圍都是刺鼻的燒焦味道,你甚至不能說出話來,因為你動不了。”
“有火在你身上燒著,但是動不了啊,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看著自己的手一點點焦黑,看著身上冒出火來,周圍都是白色的煙,什麼都聽不見,隻有火燃燒的聲音。”
“嚴……嚴榮……”嚴澤渾身都在顫抖,身下濕了一團,他被嚇尿了。
嚴澤結結巴巴的哀求,“你彆殺我好不好,求求你彆殺我……”
“我知道錯了,你說你要什麼,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隻要你彆殺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他頭上都是汗水,嘴顫抖的不成樣子,與嚴榮相似的臉上滿是淚水,一股尿騷味,在車中飄著。
嚴榮沒再看他,他覺得惡心。
手放在方向盤上,直衝衝的衝著牆撞去。
第一次,隻是車頭損壞了一些,嚴澤嚇得大聲喊叫,叫著救命,可車猛然發動的聲音遮住了他。
一次又一次,等到最後一次,如嚴榮所願,油冒了出來,慢慢落在了地上,燃燒起來。
就像是那一天一樣,嚴澤滿頭是血,眼中滿是恐懼,瞪著外麵的火焰像是瞪著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他沒什麼力氣了,可臉上依舊滿是求生欲,手無力的伸起來想要去解開腰間帶子,卻被一隻冰冷的手,按住了。
“嚴榮……”嚴澤滿臉血水,他眼淚冒了出來,努力發出聲音,“我錯了,求求你……”
鬼魂衝著他一笑,對著外麵努努嘴,“喏,馬上,火就要燒進來了,我當時一醒過來就已經燒了進來,你運氣好,可以親眼見證。”
他坐在駕駛位,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衝著滿臉絕望的嚴澤道,“我就在這裡看著,看看你要怎麼慘叫。”
“放心,有我在這裡,你逃不出去的。”
火,一點點的進來了。
嚴澤驚恐的瞪大了眼,拚命想要掙紮,卻因為身上的那隻手,隻能被牢牢困在座位上。
“救,救……”
嚴榮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痛苦的神情,另一隻手觸碰到火焰,果然沒有記憶中的疼痛。
“死心吧,沒人會來救你。”
就跟他死的那天一樣,活活在車中燒死,這樣,才對啊……
一塊石頭猛地砸開了窗戶,破碎的車窗下,伸進來何青蒼白的臉。
他看了嚴榮一眼,伸手將那雙蒼白的手拿開,將渾身狼狽,滿臉血水與淚水的嚴澤拖了出來。
沒有了嚴榮的阻撓,他進行的很順利。
何青順利的將嚴澤放在地上,這才發現鬼魂還坐在車內。
他應該是很激動,身形都開始不穩定起來,變得有些透明。
男人站在車前,眼神因為之前還有些慌亂,他看向嚴榮,微微喘著粗氣,輕聲道,“下車,你不能在外麵。”
四周都是火焰,嚴榮坐在車裡,一雙眼冷冷的看向男人。
他問,“那天,你為什麼沒有救我。”
“為什麼沒有救我,今天卻救了他?”
蒼白的臉上,是血紅的眼,何青看著他,怔住了。
“你不想讓他死是嗎?”
他下了車,身影在陽光下若隱若現,變得半透明起來。
臉色猙獰的,伸出掐住了男人白皙脖頸。
他眼神裡滿是凶狠,看著做了自己大半個月枕邊人的男人被掐的說不出話來,聲音冰冷,“那你,替他去死啊。”
何青臉被掐的通紅,鬼魂的力氣很大,他掙脫不開,也根本沒想著掙脫,眼微微睜開,看著嚴榮有些透明的身形,慢慢閉上了眼。
隻要再用一點力,這個人就能死在他麵前。
這個眼睜睜看著他死去的家夥,也要死了。
嚴榮直勾勾的盯著何青。
他微微皺著眉,手垂下,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反而更像是平靜的決定要去死。
為了嚴澤,所以不惜去死是嗎?
嚴榮手猛地收回來,看著何青捂著喉嚨不停咳嗽的狼狽模樣,臉上滿是冷意。
“你不想讓他死,我偏偏要殺了他!”
比起殺死根本不想抗爭的何青,他更想對嚴澤下手。
鬼魂說著,也的確這麼做了。
而剛剛還在嗆咳的男人卻猛地擋在了滿臉驚懼的嚴澤麵前,一雙眼因為之前的窒息還紅著。
“不行。”
見嚴榮怔怔的看著自己,何青一字一句的道,“你不能殺他。”
“跟我回去。”
這周圍都好像冷了下來,就連身後車上的火焰,也不知不覺得停歇了。
嚴澤嚇得渾身發軟,縮在男人身後瑟瑟發抖。
嚴榮看著何青,道,“你讓開。”
男人沒有動,隻是用那雙平靜的眸子看著他,聲音輕飄飄的,“再不回去,正午太陽出來,你會被活活曬死。”
鬼魂當然不相信。
從他死去後有了意識開始,他就沒有害怕過陽光,怎麼可能會被曬死。
可就在男人說出這句話後,他當真覺得身上被太陽照到的地方刺痛起來,密密麻麻的,讓人渾身難受。
他理所當然的,將這種變幻歸在了何青身上。
何青能夠將他關在一個地方,當然也可以讓他懼怕陽光。
嚴榮慢慢收回了手,看著這個曾經見死不救的男人拚死護著嚴澤的樣子,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
“讓我放過他,可以。”
“你以後就是我的了,不準出門,不準上班,要每日每夜,都待在房間裡,乖乖讓我乾!”
何青身子一顫,還不等他說話,被他護住的嚴澤掙紮著撐起身體,衝著嚴榮怒吼,“你不要欺人太甚!”
嚴榮麵無表情的看著終於見到這邊動靜,遠遠跑過來的人們,“你不想讓他成為我的性/奴?好啊,乖乖去死,我放過他。”
接觸到他冰涼的視線,嚴澤身子一抖,到底沒敢再說話。
何青站起身,看著已經整個透明的鬼魂,眼中劃過一絲焦慮,“好,我答應你。”
他答應了,嚴榮卻沒有勝利的感覺。
即使看著嚴澤又是屈辱又是不甘,卻隻能像是一隻臭蟲一樣趴在地上不敢動彈,鬼魂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何青,那個高高在上,總是一副看不起自己模樣的何青,他是為了這隻臭蟲才願意跟著自己。
這讓嚴榮隻感受到了一點。
他比不過嚴澤。
被火燒時,何青獨自逃走,看著他被火生生的燒死。
而輪到嚴澤,則是根本不惜自己的姓名也要救下嚴澤。
嚴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隻知道心底像是冒著火焰一般,冷冷的,卻又在灼燒著他的心。
難受,很難受。
但他難受了,彆人也彆想著好過。
在嚴澤眼中,嚴榮的身形漸漸消失,可看著何青被推搡著離開,又明白了他不是消失,隻是看不見了而已。
看著何青離開,又看著一群人圍了上來,問東問西。
嚴澤下/身一片狼藉,身上帶著尿騷味,滿頭大汗又流著眼淚,狼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