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花去的八千三百兩,記在縣衙的名頭上。
手頭留下的八千兩,算江家捐款。
不到最後,不知事情嚴重性。
江家家主的名字,他寫的自己。
萬一有事,他來擔責。
他後邊,才是老李頭,再是黃老爺。
往下十幾家,都是縣內小有名氣的商戶。
書生們頭一次見這陣仗,看著訝異,心裡則跟最初來的一批說書先生一樣,對他們的行為很瞧不上。
捐款賑災,做個好事還搞這麼大的花花架子,誰來都得看看他們名字。
江知與介紹說:“這是捐贈明細,另一麵貼著支出明細,每一文錢的支出,都有明路,保證錢銀都是花在百姓身
上的。”
書生們愣住(),因誤會?()?[(),對江知與這個已婚小夫郎的態度軟和了些。
往後再看,他們不由疑惑。
“怎麼還有捐兩文、三文的?”
恰好此時有小孩來送茶水。
不用江知與說,他們一個個都笑嘻嘻的。
“我們一天能掙三文的!像小石頭人小,跑得慢,就隻能掙兩文!”
哦。
原來兩文錢就能夠支付一個小孩一天的工錢。
三文錢可以給大孩子。
他們再看背麵的支出明細,十文錢可以支付一個成年男人一天工錢。
讀書很費銀子,並非所有讀書人都手頭闊綽,不然怎麼叫“窮秀才”呢?
他們囊中羞澀,初看紅榜,就有了不妙的預感。
兩邊的榜都看完,一把銅錢捐出來,麵上也有光。
一把銅錢沒多少,可它能讓孩子們有活乾!
再說,能聽朝廷往年怎麼賑災的,這是多少銀錢都買不到的!
豐收過後,楓江百姓的麵貌也都換新,他們穿上了粗布衣裳,縫製粗糙,卻漿洗乾淨,打扮齊整的,三五幾人約著去縣裡逛逛。
有人是純逛,他們很久沒有出來走動。
有人是探親,他們家裡的孩子,嫁到了豐州。
來到豐州縣,他們都畏畏縮縮。
這座縣城,曾經是無法逾越的高山。
他們翻過了雲台山,卻進不了豐州縣。
可今天,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進來了。
有好心的書生自願帶路,領著他們進城,問他們要去哪裡,孩子又嫁在了哪一家。
一路走著,街上沒有人對他們投來異樣眼光,沒人避之不及躲著難民。
他們聽見,很多百姓都在議論“楓江英雄”。
或許是天性使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
英雄故事多了,百姓心裡有了排名,有人喜歡甲,有人喜歡乙。碰上較真的人,還得一條條的列出來,比哪個英雄更無私更英勇。
楓江百姓喏喏的,互相對視一眼,心裡怦怦跳。
“咋回事?好像說的你家男人?”
“謝家的也有人說……”
他們不敢吭聲,但他們預想中,不會順利的探親,比想象中更順利。
親人相見,抱頭痛哭,跟隨而來的書生為之動容,作詩一首,流傳出去,被人編了曲調,成了新童謠。
縣內變化這麼大,常知縣怎能不過問?
誇朝廷、誇聖上,他不會反對。可他恨江家人是木頭,就不能也誇誇他這個一縣之主嗎?
風波席卷,他不能跟聖上爭名聲,也不敢爭。
他去農莊慰問的次數終於變得頻繁,看著紅榜上大字寫著“豐州縣衙出資八千兩”時,他表情略僵。
老狐狸順勢笑起來,跟迎過來的江知與讚道:“你不錯,你們江家後繼有人,你很會做事。”
() 要是知道誇誇他就好了。()
江知與心領神會,帶他去曬場,跟大家介紹常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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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能把大家接到農莊,都是因為常知縣會變通,信任江家能做好,也關心百姓生活,盼著他們早日安定,過上好日子。
百姓們正是對朝廷信任度最高的時候,見官也是要跪,一聲聲的“青天大老爺”喊著,常知縣笑意藏不住,眼角眉梢都見喜。
此時的江府,又一次迎來拜訪熱潮。
再次以李家當先,來的還是李家大少爺李玉陽。
謝星珩看書間隙,稍作休息,帶著越長越活潑的汪汪出來見客。
紅榜貼出來,李家也出儘了風頭。很多百姓聽了李家出資,都誇他家大氣,縣裡還有幾家小鋪麵賣油,更有貨郎挑著油桶走街串巷的賣油,可現在,大家都願意去李家油坊買油了。
李玉陽來得不客氣,略一拱手,就坐到客座,自個兒拿了茶喝,也吃口點心,笑得眼尾生紋,樂滋滋的。
“你家會辦事啊,現在出去走一走,誰不誇兩句啊?我路上碰見黃家老二了,他八百年不出門的人,也在挑禮,估摸著過會兒就來了。”
謝星珩仔細打量他,李家這位少爺實在不像個心機深沉的人,跟他老子差遠了。
他故意問:“你家捐了五千兩,你還笑得出來?”
李玉陽看起來不知道他家實際出資是一萬兩,還當他家沒虧。
“可你家出了八千兩啊。”
真傻。
八千兩還在兜裡呢。
已經花掉的,是常知縣的八千兩。
等事到臨頭,看他有沒有膽子吞下這筆錢。
事趕事,人趕人,黃家二少爺確實拎著兩包糕點來了。
他做書生打扮,人很文靜,看一眼李玉陽,講話細聲細氣,開口就把爹娘賣了。
“我爹說你家辦了件好事,我娘讓我買了糕點來。”
謝星珩:“……”
怎麼兩個少爺,一個比一個傻。
對比起來,大堂哥確實優秀得亮眼了。
謝星珩問:“那你來做什麼?”
黃樂文沒坐,作揖行禮,問謝星珩:“那些時政相關的內容,你這裡有書嗎?”
謝星珩:“……”
好直白。
來喜接了糕點,放在他邊上的小桌上。
謝星珩順手拎起,感受到分量,心中訝異:天呐,原來是扮豬吃老虎。
都滿城宣傳了,無所謂口述還是文稿。
謝星珩說:“有啊,在書房,你跟我來吧。”
黃樂文眼露感激之色,匆匆跟李玉陽彆過,隨謝星珩進後院,到了自閉間。
李玉陽不甘示弱,緊隨其後過來。李家幾兄弟都不是讀書的料,他說要給他小兒子拿書備用。
謝星珩笑眯眯不拆穿,帶他們穿堂過巷。
青瓷花瓶紅珊瑚,蜀繡屏風玉白菜,大儒真
() 跡牆上掛,金玉擺件滿八寶。
李玉陽嘖嘖稱讚:“我家沒這些東西,我爹總說家裡人多,擺出來砸壞了可惜。”
黃樂文小聲說:“還是要有一兩件的,哪怕素一點,看著養眼。”
李玉陽點頭,更加肆無忌憚的打量。
“確實漂亮,我回家也要搗鼓幾件出來擺著看。”
這是謝星珩故意擺的。
釣的就是李黃兩家的大魚。
他們兩家來看過了,才能確定江家是真的飄了。
賑災是好事,誇朝廷是好事,難民得以安居樂業也是好事。
可江家作為商戶,在接管了難民以後,還能如此奢靡的過日子,就是壞事一件。
他們是來探風聲的,書隻是個借口,謝星珩就拿了書童抄錄的,一人一本,再多沒有。
送客之後,他拆了兩家的禮物。
李家生怕江家沒有超規製的東西,送來了一條八獸金腰帶。
獸頭凶猛,栩栩如生,工藝精巧細致,一看就很適合英武之人佩戴,給江承海正合適。
謝星珩前不久才知道,商戶人家不能用獸紋。
這獸首自然也不行,更彆提是八獸金腰帶了。
黃家實在,兩包糕點拆開,裡邊臥著八根金條。
謝星珩手頭不準,隻感到重。
他拿戥子稱,一根金條十兩,合計八十兩。
換算成銀子,有八百兩。
送錢?
所以黃家是想兩頭沾,當個中立的牆頭草?
他拿上金條金腰帶,帶著汪汪,出門來看,王管家早等著了,他便直說:“東西都收了吧。”
王管家應聲,帶人清場裝箱,今日就押送上船,鏢局暫不說親的人帶隊,叫了兩個因傷退下的鏢師陪同,一路北上。
金腰帶是李家送來的,不能一起處理,會被順著源頭找到。
謝星珩去鏢局,找徐誠,讓他連帶金條一起,看哪個門路能銷贓。
徐武愁得很:“誠哥兒三天沒回來了,也沒個口信。”
與此同時,宋明暉和薑楚英也抵達了豐州縣。
算上路程,兩人離鄉五十多天,回來時,對家鄉的眷念都在陌生的熱鬨裡消磨。
什麼江家贅婿有個英雄哥哥。
什麼楓江百姓平凡卻不平庸。
什麼女人夫郎也能撐起半邊天。
……
什麼朝廷英明,聖上仁慈。
又什麼天佑大啟,國泰民安。
還有什麼愛國商戶,百姓互助。
宋明暉:?
薑楚英在裡邊還聽見了她兒子的名字。
秀才相公下田,與百姓打成一片。
薑楚英:?
兩人急匆匆回家,正巧遇上王管家送貨出府,府中就剩王管家的小哥兒來巧盯著。
宋明暉進門就眼前發黑。
他家被搬空了。
正廳裡連盆花都沒有了。
來巧見了他,還怪開心的。
“主君!您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