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麵,江知與就問她身體可好了,“有請郎中看嗎?是哪裡不舒服?”
薑楚英臉色不太好,比病氣紅潤,又比健康多些蠟黃。
簡而言之,是黃裡透紅。
江知與正疑惑,薑楚英就說有事要跟他父親說。
江知與微怔。
一嬸守寡多年,把兒子放在首位,其次就是她的名節。
哪怕是跟他父親,都避諱著,這些年是跟他爹爹接觸多,一家吃個團圓飯,她才會跟父親說兩句話。
也是一刹那,江知與引路,帶她去後院茶室等。
他們一家現在住的屋子是鏢局後院,實在不清靜,也太小。
不利於養病,待客也不方便。
江承海昨晚上發現宋明暉脖頸上有傷痕,愈合後留了淺粉色的傷疤。
() 今天沉著臉,心裡堵得慌。
他動怒,不利於養傷。
宋明暉板著臉說過,無效,又轉而輕言哄了幾句。
江承海是真的氣,哄了會兒,臉色好轉,心裡還是堵。
正說到要緊處,江知與來找他。
“爹,一嬸來了,說有事找你,現在在茶室等著。()”
江承海也愣:她找我做什麼?()”
他愣完就看宋明暉。
宋明暉不為所動,往桌上小銅爐裡添香料,這是他請名醫調的香,利於凝神養息。江承海該多聞聞。
江承海打了個噴嚏。
宋明暉:“……”
江承海不敢問了,起身去茶室。
江知與沒跟過去,坐在父親剛坐熱的墊子上,也去撥弄香料。
“堂哥去找小謝了,他們說科舉的事,我也聽不懂,正好閒著,要麼我們今天做月餅吃吧?”
他們都不能在家過中秋了。
宋明暉不吃。
“改天做。”
一十八走,改天就是一十七做月餅。
江知與心思敏感,某些時刻的鈍感來源於信任。
錯開今天,那不就是避開一嬸和堂哥嗎?
江知與往外看,小聲問:“爹爹,你跟一嬸有氣?”
宋明暉搖頭:“今天沒胃口。”
江知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父親情緒外露,很好懂,他看臉色就能看出很多事。
爹爹的心事不好懂,需要仔細分辨。
茶室裡。
江承海敞著門,看桌案長而窄,他跟弟媳相對而坐不合適,就把墊子拉遠了點,盤膝打坐。
他昨天回來的,知道的消息有限。
還沒見過其他掌櫃的,鏢局的雜務多,加上江府家變,吳術也未說起薑楚英拒收家財的事,他什麼都不知道。
薑楚英跟他說了,江承海看她兩眼,道:“沒事。”
活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是什麼性子,他最清楚。
獨自在一房當家,也是個爽利女子。
出來彆家,就總柔弱瑟縮。
特彆是在他家,跟在阿暉身邊,愛搶著端茶遞水。
問就是無以為報。
那也不用這樣報啊。
說也不聽。
夫夫倆私下說過,宋明暉說她缺乏安全感,隨她怎樣。
江承海剛想到這個,薑楚英就因他的一字回應掉起了眼淚。
“大哥,你知道的,老一就這麼一點骨血,我答應過他會把孩子養好,我那天真的太怕了,我哪能不知道你待致微視如己出?可他讀書這麼多年,我不敢去賭……”
她就婦人一個,沒靠山,沒背景,才乾也淺,所識人脈,都跟江家大房有關。
她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事情走向,但她的選擇,會決定她兒子的前程。
江承海隻能繼續說沒事。
() 心頭那點火氣(),被心寒替代。
脾氣烈?()?[(),不適合做商人。
巴結奉承完,再聽些難聽話,肺都能氣炸。
所以他也養出來一套本事——左耳進,右耳出。
該聽聽,不該聽就不聽。
差不多等薑楚英哭完,江承海直接問:“你們在京都的事,都說我聽。阿暉怎麼病的?”
薑楚英拿帕子擦眼睛。
“我們到府上,他們正忙著辦壽宴,上下都忙,我們住的偏遠角房。還算清靜,因遠,三餐總有遺漏。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伺候公婆。說我們難得見一回爹娘,不能躲懶,要多儘孝。”
說來說去,就那些磋磨花樣。
兩個泥腿子,跟著小兒子升天,當起了老祖宗。
十來年的養尊處優,磨出了一副好尊榮,品性難改。
從前在鄉裡會的磋磨一樣沒忘,到了京都,又學了些後宅陰私,折磨起人,真真是要命。
這回要不是江老三想要送江知與去當侍妾,讓一老收斂,宋明暉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回來都不一定。
“他裝病,用冰塊加涼水,泡了一宿。高熱幾天才退,落下了咳疾,這病也怪,老三都叫太醫來看過了,還開了丸藥,一直不見好。”
江承海問:“是哪位太醫?”
薑楚英回憶著道:“聽說是姓方,叫方太醫。”
她說這事,眼淚乾得快,半滴也沒有。
江承海突然意識到,他從未了解過這個弟媳。
這些年,一直認為她不容易,處事戰戰兢兢。
在自家,要強硬著撐起門戶。
到了彆家,又生怕哪裡做得不好,得罪人不自知。
可他一弟死了十八年了。
十八年,話都沒說利索的江致微已經是翩翩書生郎了,馬上要考舉人了。
江承海起身,走到了門口,薑楚英又叫住他。
“大哥,我是真的怕。”
江承海說了很多次沒事。
他不說了,直接走人。
回到房裡,小魚還在。
父子倆對著坐,一盤香料給他倆壓出了花,兩人玩得很開心。
江承海站門口想想。
一房的尚且如此,他那些狼心狗肺的族親就不用說了。
這段時間,苦了他們了。
江知與等著他來,問問去京都的路線。
父親一身血的回來,有些路得規避。
江承海拿了地圖,給他劃線指路。
他這次沒在京城久留,感覺京城的氣氛很“緊”,壓抑著什麼風暴般。
宋明暉去了京城,沒幾天就病了,期間隻忙著打點一回,往家裡傳信,其他消息來不及探聽。
他就知道老三把壽宴辦得很熱鬨,來了很多官員,看不出來氣氛緊張。
京都是皇城,天子腳下,瞬息萬變是常事。
誰知道天子
() 在想什麼,會因什麼發怒。
江知與記下了,午前,去叫夫君跟堂哥吃飯。
還未進京,能再看看。
到了京都,若氣氛還是緊,就要讓兩位考生收著點。
哪怕過分保守,無緣舉人。也好過被捉了典型。
午飯人多,吃得熱鬨。
散場過後,江致微沒急著回家,跟謝星珩繼續“對對子”。
科舉有固定格式,書市上還有流通的對偶句子合集大全,刻苦點的書生,會自己寫。
謝星珩沒當過學渣,落在古代的時間確實太短,沾了原身的光,背什麼都熟悉,省了大半時間,刷起題來依然吃力。
他學了答題規格以後,就狂作文章,帶了小冊子背誦精彩句子,相當於現代語文的作文素材。
大段的時間,他都是在作文。
古代作文短,初期是熟悉格式的走量,他不拘好不好,想到句子就往上麵寫。
過後也總結“錯題集”,還有“優秀句子”合集。
這些是他自己的產物,能直接寫上卷子。
刷題有順序,他習慣的方式是由大到小,一開始不摳細節。
備戰科舉也同樣,先大量,熟悉“教材”。再大量作文,熟悉“題型”。
再到現在的名師指點,同窗交流。他大量的“錯題”得到改正,在這基礎上,繼續作文。
他有取舍,正經拚才華,他比不過古代書生。
所以學習時,重點鍛煉的能力是,把他對題目的解答,轉換為八股文。
相當於文言文翻譯。
不過他是把白話,翻譯成文言文。
再加點限製。
字數限製,格式限製。
這個思路轉變後,科舉似乎也不那麼難。
出發前一天,家裡提前過中秋。
江知與叫人做了月餅模具,其中有小魚、星星、愛心。
謝星珩一看就笑,跟他挨著壓模時,想到了些表情包。
什麼“你給我小星”“我覺得布星”。
諧音梗。
江知與聽得懂。
他會做衣服,繡工還不錯,聽著就想做個布星、小星星。
謝星珩壞心眼兒:“你知道小魚有什麼嗎?”
他使壞,江知與也想聽。
“什麼?”
謝星珩說:“有一種說法,人懶、過得安逸、目標是為了躺平,自己連翻身都不想動,這叫鹹魚。”
江知與看他。
謝星珩慢悠悠道:“與之相對的,忙裡偷閒,就叫摸魚。”
江知與突地紅臉。
他大膽道:“我們現在是什麼?”
謝星珩把特殊模具的月餅,以小魚、愛心、星星的順序擺好。
“忙裡偷閒,我在摸魚,你在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