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門前不可喧嘩,開門這個時間段,又能小小熱鬨一下。
有人甚至會放鞭炮迎接考生,考棚距離大門遠,普通人聲彙聚,隻有一丁點兒嘈雜,鞭炮才是重量級。
這也會影響考生的心態,會因其他人的離場,對比目前答卷進度,變得慌張。
不論是哪種形式的迎考生,大家都沒有見過原地演上的人。
京都百姓都給看愣了。
把這批出場的書生迎完,很多人圍過來看“神童”。
江致微自知逃不掉,他也沒個遮臉的物件,隻好乾巴巴笑道:“我七歲去考童生,沒有考上……”
下麵聽著的人,發出和善的笑意。
七歲能考上童生的人,千裡挑一。
有托兒,場子沒尬在這裡。
二十個漢子,輪流問話。
問謝星珩是誰,又是哪裡的考生。
這個問題改得很妙。
哪裡的考生,比籍貫、現居地更精煉,也更自然。
他是楓江縣的考生,現在易籍,從豐州縣來京都應試。若問為何,那就有很多話說了。
采訪得有梗,這樣才能勾住人。
自古狗血得人心,謝星珩自曝:“我是入贅到了豐州縣,所以從豐州來考試。”
贅婿常見,書生入贅少見。
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在貢院門口,直接把自己贅婿的身份講出來的,就他一個。
謝星珩釣他們聽,實際根本就不說他入贅的二三事,聽了下個問題,就介紹起他的故鄉。
“我的故鄉楓江縣,彆名水鄉,縣內土地是一山六水三分地,在楓江,農戶是漁耕都有,像我家,就是漁耕之家。”
所以呢?
這跟他是不是贅婿有什麼關係?
考試壓力大,人考瘋了,在說胡話?
圍觀的人正好奇,下一個問題又來了。
家鄉有什麼特產。
這可多了。
水鄉以水為主,淡水養殖業自然發展,魚蟹都有,外地許多難以捕捉的魚種,在楓江縣都有養殖,所以貴人、富商從不缺吃。
就著水,養一群鴨。鴨貨也是一絕,鹹鴨蛋更是當地仙品。家家戶戶都有的老手藝,醃製出來的鹹鴨蛋色紅油多,翻沙綿密,鹹淡適中,下飯佳品。
水多的地方,怎能沒有荷塘?
千畝荷塘的景觀,很能吸引文人墨客。
詠荷者眾多,這是夏日盛景。
他們看一池荷花都能吟詩作賦,親眼見到千畝荷塘,泛舟湖上,攜伴帶酒,豈不美哉?
荷塘有蓮子、蓮藕,這也是當地土特產。
有的人著急,打斷了采訪流程,人群中超大聲問:“說這些做什麼啊?說說你入贅的事啊!”
謝星珩笑容不改:“彆急啊,這就說。我的故鄉今年遭災了,成了名副其實的水鄉,我是逃難到豐州縣的——”
卡點。
有了入贅的前提,又轉了話鋒,留他們腦補,他打起小廣告。
他把考籃交給硬著頭皮站他旁邊的江致微,四處拱手道:“我的故鄉正在建設中,它很美麗,千畝荷塘的盛景,各位同年若有興趣,可去一觀。鹹鴨蛋也是真的很絕,大家要是有購買需求,可以認準楓江的商號,助力我的故鄉早日恢複,幫百姓們重新安居樂業!感謝大家聽我囉嗦!”
這段話把人都給聽愣了。
原來他不是考試考瘋了,也不是當贅婿受苦了,他就是來給故鄉做宣傳的。
謝星珩適時下台階。
離開這裡,得經過人群,人群自然讓開一條小路。
他走在裡邊,笑容還掛在臉上,沒有在數百人麵前講話的緊張怯場。
接人的“誇誇機”們跟著後邊,他們能乾這種事,也是機靈人。
後邊的問題還得問,但不能照著紙條背,這太生硬了。
為首的黑臉漢子喊話道:“你家開商鋪的?賣鹹鴨蛋?”
接得好。
謝星珩心裡讚了一聲。
否則他還要再繞個圈兒,宣傳自家生意。
“瞧你這話問的,我家要是開商鋪,現在就推個十車八車鹹鴨蛋過來賣,狠掙一筆!”
邊上的人都笑了。
謝星珩又說:“我嶽家是做生意的。”
圍觀群眾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們以為謝星珩要開始賣鹹鴨蛋了,但謝星珩宣傳了豆油和豆肥。
“豆肥可以增產,豆油可以炒菜。你們想買也買不到,僅此一家,生意好絕了,不需要我多說。”
江致微忍得很辛苦,才崩住了表情,沒給他拆台。
什麼想買買不到,是根本就沒有!
才試產出來,這季度的豆子收割以後,才會大規模量產。
今年才第一年,彆說生意了,市麵上都沒見過。
兩地宣傳的情況,成了鮮明對比。
熱情推薦的,並非是貨品不好,而是發了大水,急需建設。
冷淡提及的,也並非拿不出手,而是太好賣,不用多說。
謝星珩還搞了個煽動句式:“你們每購買一枚楓江縣的鹹鴨蛋,就會有一文錢用於災地重建。這是大功德。”
人多力量大,不能老想著吃大戶。
百姓們淳樸,書生們也有一腔熱血。他不能保證所有人都會去找楓江縣的商戶,支持楓江本地的特產,帶動當地經濟。隻能有一個人,算一個人。
這種影響是深遠的,從今以後,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書生返鄉了,還會記得有個縣叫楓江,彆名水鄉。
這也是謝星珩精準鎖定荷塘和鹹鴨蛋的原因,鹹鴨蛋受眾廣,很容易就能走進普通百姓家,它本身就是桌上常見食材。
而荷塘,就精準釣書生。
千畝荷塘是真的壯觀。古代實景,無汙染、無添加。
謝星珩穿來的時機不巧,但他有原身的記憶,確實震撼。
算他為楓江儘一點綿薄之力。
人群裡,賀成功還在等。
他看見謝星珩走來,還往前踏步,想要堵他。
謝星珩把江致微推到前麵,轉身就跑。
江知與給他買的采訪業務還未結束,二十個壯漢跟著他跑,畫麵很是美麗。
謝星珩回頭跟他們說:“你們繼續往前,幫我把那個人引開,餘下的當采訪題就不用問了。
他們答應了。
他們不問,有得是人問。
“謝相公,你跑這麼急做什麼啊?”
謝星珩長了嘴巴,有問必答。
“著急回家吃飯!”
又有人問:“吃啥啊?”
謝星珩的事業腦和戀愛腦各長各的,正事搞完了,該談談戀愛了。這個問題就很適合撒狗糧。
他停下腳步,跟人嘮。
“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夫郎給我準備了全魚宴?你怎麼知道我有夫郎?什麼,你連我夫郎很愛我都知道?不跟你說了,我夫郎還在家裡等我,希望你們晚上能吃上鹹鴨蛋。”
百姓:???
誰問你了!
住得近,很方便玩燈下黑。
謝星珩放完狗糧,轉身往小巷跑,他繞個彎,進了家門,跟著他的人還在小巷裡繞圈,把賀成功都繞暈了。
謝星珩進院,江知與早在裡麵等著,關好門就帶他回房。
全魚宴還沒弄完,前院裡忙,來喜在茶攤招待客人,幫忙幫得零零散散。
江知與才把魚和配菜辦好,隻等下鍋。
他身上有魚腥味,湊近了聞,味道很重。
所以謝星珩把他抵在門邊親時,他頗為抗拒,腦袋搖來搖去不給親,嘴巴張張合合,都是“不要”。
這點味道,謝星珩不放在眼裡。
“我的小魚身上有魚味怎麼了?這很合理,乖乖給我親會兒。”
似乎有道理,江知與就是放不下包袱,想要香香軟軟的跟夫君親密。
謝星珩不為難他,說親一會兒就是親一會兒,潤潤嘴,才跟他坐下喝茶。
江知與心裡癢癢的,問謝星珩采訪的事。
“我在街邊看了會兒,離得太遠了,我都沒有聽清。”
氣氛看起來不錯。
他怕被三叔的人發現,謝星珩下了台階,他就進屋了,不知道他的好夫君在外頭撒了狗糧。
小魚愛聽故事,跟他說什麼,他都聽得認真,時間長一點,就托腮靜靜望著,滿眼都是眼前人,很招人疼。
謝星珩被他看的心裡舒坦,話講得細致。末了,才提了一句科舉的事。
“我儘力了。”
不知道能得幾分。
臨場不說喪氣話,江知與可勁兒誇。
聊完這陣,夫夫倆一起做全魚宴。
江知與對謝星珩很
大方,寧可吃不完送人,也不能讓他想吃卻不夠。
大魚小魚都買了,最大的是一條十五斤的青魚,隻這一條,就能做好幾道菜。
小魚則是小拇指長短,可以炸了下酒吃。
謝星珩沒做過全魚宴,看著配菜弄,一桌席麵都跟魚有關,就算全魚宴。
最麻煩的一道菜是魚丸。
魚都殺好去麟,處理好了,後邊刮茸也花了小半個時辰。
平時吃魚,江知與動筷少。
謝星珩記得他問過,江知與不吃帶刺的魚。
他問:“是不是被魚刺卡過喉嚨?()”
有這個原因。
江知與吃魚少,一直沒練出來。
他牙齒齊整緊密,小心點吃,能嚼出小刺,可他舌頭不聽使喚,嘴裡攪動一番,反把魚刺推到了喉嚨裡。
主要原因則是因為,他小時候來京都玩,三叔家的幾個孩子聽說他小名叫小魚,問他吃不吃魚。
江知與不覺得有什麼,他又不是真的魚。
小孩子的惡很直白,那天他被壓著,二堂哥帶著弟弟妹妹,從廚房拿來一筐生魚,往他嘴裡塞。
這些年過去,他聞到魚腥味也會不舒服。
今天殺魚還好,沒有十分難受。
他想到這件往事,心上也沒從前那種壓抑的委屈了。
這是家變帶給他的成長。
江知與右手還沒徹底恢複,裡頭的筋扭著,多活動活動,就擰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