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擦了黑,店裡就關門。
徐誠去後院燒水洗漱,跟李燕白碰上了。
他不跟李燕白說話,怕壞了林庚的好事。
李燕白遲疑了下,跟著他進了廚房。
從前很驕傲一姑娘,現在灰頭土臉的,人瘦了,眼睛裡都是紅血絲。
她不要徐誠可憐,嗓音啞著,腰背很直。
“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
徐誠也沒想到。
李燕白不沾武藝。這一路奔波,她遭了大罪。
徐誠受長輩影響,也愛幫扶弱小。
他問李燕白:“你是不是一直沒睡好覺?”
李燕白點頭:“睡不著,心裡恨著,身上痛著。”
徐誠沉默了下,說:“那我們晚上換個房間吧,你安心睡一覺,我替你熬一宿。”
他能在客棧裡待著,李燕白當他是知情人,聽了很詫異:“你不知道代替我有危險嗎?我從前那樣……”
小孩子之間攀比較勁,在家變麵前,都是小意思。
李家作孽,李燕白也是受害者。
徐誠是這樣想的,他好歹有武藝傍身,比李燕白這個弱女子多幾分保障。
林庚他們都在,真有匪徒摸過來,他能扛住。
而且:“你今天才住進店,總不能那麼倒黴,剛熄燈,就有人摸過來吧?”
李燕白真的累。
林庚他們都是男人,她也很怕男人,除開當餌,一路上算是禮遇有加,可她心神一刻也沒放鬆。
徐誠是她熟悉的人,她怔了會兒,說要問問官爺許不許。
林庚不許。
徐誠想了想:“那我跟她一間房行嗎?”
林庚態度堅定:“你想讓她前麵的勞累都白費嗎?”
功虧一簣,可不白費。
徐誠不吭聲了。
上半夜,徐誠沒睡好。
後半夜替換了表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在院裡守夜。
守夜有活計,是守著一個藥爐看火,把守夜這個差事合理化。
他睡覺前,客棧裡人氣重。後半夜了,裡頭就剩下他們兄弟跟李燕白二人。
徐誠也不敢找人,坐板凳上,眯著眼睛,時不時給藥爐裡遞根枝條。
一夜風平浪靜,等天邊現了魚肚白,藥罐子也差不多快熬乾了,徐誠熄了火,起身扭扭腰,動動腿,再去灶屋拿碗盛藥。
灶屋木門“吱呀”,與這聲音交疊的,是輕輕的踩踏聲。
徐誠小時候癡迷飛簷走壁的功夫,負重訓練了七年。對足尖落地的聲音再敏感不過。
有人來了。
有功夫。
是練家子。
他打了個哈欠,不動聲色抽了剔骨刀帶上。
出門用帕子包住藥罐的小耳朵,他看見月亮照出來的朦朧影子多了一個,有人在他身後。
自己人不會這麼偷偷摸摸。
徐誠果斷把熬煮了一晚上的滾燙藥汁都朝身後潑去。
一聲淒厲喊叫劃破夜色。
他反應迅速,一轉身,把爐子踢翻,腳上使勁,小藥爐裡才熄滅的柴火帶著餘熱,再次把賊人燙到。
慘叫二重奏。
叫了兩回,還沒自報名號,誤傷的可能為零。
徐誠袖口裡溜出一把剔骨刀,竟也不怕,就這麼衝過去,趁其痛嚎時,先發製人。
散落在各處的人朝裡彙集,從他意想不到的角角落落裡竄出來。
外麵也有驚叫聲。
打架最忌分神。
徐誠目標明確,提刀就是捅刺。
這股不要命的狠勁兒成功在氣勢上占了上風,他力氣不如人,硬是搶到了時間,等林庚他們過來,他麻溜兒退下不逞強。
樓上穆玄武聽了聲音就彈坐而起,直接從樓上窗戶跳下來,借著居高臨下的視角優勢,預判了賊人的逃跑方向,下來攔路就是一腳,把人踹回了院子裡。
賊人頑固,連番受挫,刀械不鬆,胡亂揮舞時,沒人敢近身。
林庚四下看看,走到藥爐子邊蹲下,體感溫度尚可,他舉起來就朝賊人砸過去。
這一重擊,讓賊人倒地不起。
武剩跳過去,踩他背部。
幾人合作無間,綁腿壓手扯麵罩,再卸了下巴,把人脖子稍一扭,認了臉。
“老大,是陸大謙!”
徐誠踮著腳往那邊看。
這才是真的山匪頭目啊。
陸大謙選在了黎明時,人最容易鬆懈的時刻下手。
打鬥一陣,天邊隱現一輪圓日。
林庚踢開地上柴渣,走徐誠麵前,把他上上下下看一遍:“你膽子真的很大。”
徐誠挺挺腰。
那當然。
膽子太肥,不
適合走江湖。
帶著哥哥也一樣。
林庚問他:“你下一站去哪裡?”
徐誠不想說,又怕下回遇見了,再次成為送上門的壯丁,便含糊說:“我去鹽幫。”
林庚皺眉:“鹽幫不是你能去的。”
徐誠不服:“你看不起小哥兒?”
林庚搖搖頭:“那種地方,小哥兒的風險比男人大。”
徐誠知道意思。
男人最多受死,小哥兒卻得受辱。
他指指腦門上戴著的抹額:“我跟你沒有不同。”
林庚一抬手,就給他把抹額扯下來了,身體前傾,似要看他眉心有沒有孕痣。
徐誠心上一跳,瞪眼後退,一步就靠到了牆壁。
“吃虧不長記性,你真把匪徒當盤菜了?”林庚問。
徐誠想說在鹽幫不一樣。
舅老爺在鹽幫很有地位。
記得林庚是官員,怕給家裡招來禍事,徐誠閉嘴不吭聲。
院子裡,武剩等人把陸大謙綁好了,外頭兄弟把林大元也捆進來了,隻等林庚發落。
他跟旁邊人小聲嘰咕:“老大怎麼總逗誠哥兒?”
與他同姓的武越翻白眼:“閒的唄。”
武剩給他一巴掌:“哪裡閒了?這段時間一口熱乎飯都難吃上。”
武越道:“那可能是要抓他給咱們做飯吃。”
憑良心說話,徐誠的手藝一般般,食材能弄熟,不是黑暗料理,大鍋飯做出來,有滋有味能下肚,比他們啃乾糧、吃夾生飯強。
躲在房間觀望的李燕白把門打開了一道縫,他們幾個暫停聊天,把陸大謙拖過去,兌現最初的承諾。
可以打,可以罵,不能要人命。
跟清晨雞叫混在一起的,是陸大謙飽含怒意的叫聲。
卸掉下巴,嘴裡塞了布團,他一句話也不能說。
徐誠還靠在牆壁上,沿著牆壁往旁邊挪了小半步。
林庚沒攔著,饒有興致的看他挪。
徐誠還想要自由,又懨懨止步,還在林庚挑眉的時候,把那半步補了回來,複原到最初麵對麵的距離。
林庚問他:“會吹口哨嗎?”
徐誠會一些。
林庚教他吹鳥哨。
這個難度太大,徐誠不會。
林庚就說:“那你學雞叫吧?”
徐誠不願意。
他為什麼要學雞叫!
手心發癢。
不然趁其不備,揍他一頓算了。
視線躲來躲去,終有相撞的時候,徐誠頂不住壓力,給出回應:“我為什麼要學雞叫?”
官員也不能侮辱人呀。
林庚側過頭,看蹲在院裡,緊張兮兮瞅著這邊的穆玄武。
呆樣。不是可靠人。
他說:“因為我這段時間都會在上陵府。”
跟聰明人講話,點到即止。
徐誠聽明白了,這種叫聲,可以叫來林庚的人,關鍵時刻能救命。
他心裡怪怪的。
有種被保護的異樣感。
他點頭:“好的,我有危險會雞叫的。”
林庚轉身走了。
蹲守的匪徒落網,他們一行人不久留。這間客棧就成了無主之物。
徐誠想買下來。
價錢合適,買下來,再請幾個人看店,既能打聽消息,又能自給自足,省好多功夫。
他遲疑著不敢問價,外麵武剩從縣城裡牽回來馬,他們這就要上路。
徐誠出於禮節,也出於對官員的敬畏,過去送一送。
林庚看他出來,遞給他一把彎刀。
徐誠接過來拔刀,裡裡外外都不是他被林庚拿走的那把刀。
“這不是我的。”
林庚摸摸馬脖子,笑道:“你那把彎刀,是我的戰利品。這把是我送你的。”
徐誠人生頭一次,收到外男的禮物。
不符合常規的禮物,並非是柔柔軟軟的物件。
他壓下心頭悸動,給這份禮物找了合適的緣由:“因為我幫忙捉賊有功?”
林庚翻身上馬:“你可以這樣想。”
一行人騎馬遠去,帶起一路飛塵。
客棧裡,穆玄武跟李燕白大眼瞪小眼,兩兩相顧無言。
等徐誠進來,李燕白揚了揚手裡的契據:“這是我的報酬。”
是客棧的店契。
她說:“我一個人守不住店,你想入夥嗎?”
徐誠立刻拋開雜念,進入搞事業狀態,“想!我們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