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江致微就要守孝。
明年彆說當官,春試都不能考。
江承海氣結於心,人剛過簾子,就噴出一口淤血。
宋明暉早說過,他氣性大,年紀上來了,更要修身養性少動怒。
他吩咐人從後門出去請郎中,皺眉扶他回房。
前麵堂屋裡,江知與看薑楚英這麼憤恨痛苦的樣子,不介意多說兩句,戳她心窩。
“我就是要毀了堂哥的前程。你在意兒子,我在意爹爹。你要我爹爹的命,我就要你一輩子痛不欲生,你隻要看見你兒子,你就會想起今天的事。他不能入仕當官,都是你害的!”
江知與解開香袋,裡麵有一隻油紙疊成的小袋子。
小袋子裡有四粒丸藥,是宋明暉從京都帶回來的。僅剩的四粒。
四顆藥不會讓薑楚英害怕,她最清楚分量。
微末藥劑,她回家催吐就能解。
可丸藥大差不離,都是個深褐色的丸子,是什麼藥,叫什麼名,有什麼功效,還不是江知與說什麼就是什麼?
江知與蹲身,捏著薑楚英的下巴,強行掰開,不顧薑楚英揮舞的手臂,給她灌進喉嚨裡,又拿桌上的茶壺,往她嘴裡灌水送藥。
一壺茶灌完,薑楚英咳嗽不止,摳著嗓子也扒拉不出藥丸。
她終於有了恐懼,她不能死。
江知與做不來很猖狂邪惡的笑,神色淡淡的冷漠裡,反而透出令人膽顫的寒意。
“這是我從一個道士那裡買來的藥,這種藥最大的特點是,它起初隻有一點點毒性,很容易就化解了,服食的人便會以為藥性已解,放鬆警惕。實際上,藥丸裡的蠱蟲,會在你身體裡產卵,直到某一天,你開始頭疼、肚子疼,全身哪哪都不舒服,那就是它們作怪,開始‘吃’你了。”
薑楚英沒聽過這種藥。
她不信。
() 江知與不跟她說了。
無所謂信不信(),隻要有疑心就夠了。
人這一生(),哪能無病無痛?
薑楚英也到了病痛相襲的年齡,往後每一次難受,她都會記得江知與給她喂的藥丸。
“你給我爹爹喂藥的時候,是這種心情嗎?”
江知與起身,叫人過來,讓他們去鏢局,把吳術吳先生請來。
吳術是鏢局賬房,有實權的大管家。
由他帶人,清點二房家資最為合適。
薑楚英知道大勢已去。
她軟了骨頭,以長輩之身,給江知與磕頭賠罪:“是我糊塗,我迫不得已,我如果不照辦,他就會讓致微死,我不敢不聽……”
江知與心裡寒意越發濃。
在京都尚能用害怕解釋,返鄉途中、回到豐州,甚至於到了今天撕破臉前,她都沒有坦白。
這說明她先前口不擇言的話,都是她的真心話。
她不滿堂哥總說大房的人視他如己出。
她一直攀扯小謝,或許她也不滿小謝能考上舉人。
她希望大房親長早早沒了,江知與草草嫁了。
沒人再說恩情,家資任取。
吳術心懷疑惑的來,麵帶怒意的走。
領著猶在喃喃念叨“我兒子是舉人,來年會當官”的薑楚英,去清點二房家資。
吳術說:“那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跟你一樣狼心狗肺。”
薑楚英聽了這話,又發起瘋來。
她的兒子,不跟她像,難道要像大房的人?
可像她,就狼心狗肺了嗎!
“你們蛇鼠一窩!”
吳術看她是沒救了,轉頭叫了五個人出來,分批去把二房鋪麵關了,讓掌櫃的帶上賬本到鏢局等。農莊那頭同樣。
他看著薑楚英臉色,繼續說:“縣裡幾家錢莊都問問,看他們有多少銀子在存。府城那頭的錢莊也問問。”
薑楚英麵如土灰。
江致微在府城讀書,她以府城的錢莊大,各地都好兌銀子為由,先後把家裡銀票置換。
這些年攢的家財,都在那頭。
她想起來,老三很多年前就說過,隻要她兒子能考上舉人,他就能給個官帽子戴戴。
今年她兒子考上了,江知與說老三願意給,但差錢打點。
她的錢,要儘數被大房收回。
她沒銀子給兒子打點了。
她的頭發暈,呼吸緊,眼前天旋地轉喘不過氣,腳下一軟,暈了過去。
江府後院。
江知與處理完薑楚英的事,先到主院說一聲。
過來這裡,郎中還在。
江承海死要麵子,說舊傷複發。
他臉色煞白,那般精壯的人,突然顯了老態。
江知與眼圈一下就紅了。
宋明暉寬慰他:“彆太擔心,你爹這脾性,是該吐口血舒緩舒緩
() ,今天過後,他就不敢輕易動怒了,不然我跟你,也孤兒寡母了。”()
江承海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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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倒下,拿夫郎跟孩子勸說,最為有力。
他努力把薑楚英從腦子裡趕出去,露出個笑臉:“飯菜安排好了嗎?我們一家團聚,可彆誤了時辰。”
江知與搖頭:“還早,是中午吃飯,你睡會兒吧?休息休息,養養神。”
江承海有“蘿卜”吊眼前,體格強健,睡一個時辰,醒了先喝藥,再去飯廳裡,人顯憔悴,臉色卻恢複了幾分,足以見客。
大圓桌擺開,他們夫夫坐一處,謝根夫夫拘謹,跟他們挨著。江知與跟謝星珩延著排,三對夫夫,他倆在中間。
謝星珩已經把大哥大嫂哄住了,瘦這麼厲害,是因為考試辛苦。
小魚也瘦了,是因為小魚照顧他辛苦。
總算回家,萬事皆休。
謝星珩問了好些雞場的事,也叫謝根“謝場長”,還叫大嫂“場長夫郎”。兩個薄臉皮,輕易就被帶偏。
來到飯桌上,他倆話少也寡,就一直讓謝星珩跟江知與多吃點。
問候完,看江承海臉色發白,也叫江承海多吃點。
都叫江承海多吃了,把宋明暉落下就不合適。再叫宋明暉也多吃。
一圈招呼下來,全是多吃,跟他們是主家,現在在招呼客人一樣,說完就不好意思,笑得尷尬。
桌上人都笑,大悲小喜相衝,才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
謝星珩招呼小豆子:“你這幾個月是不是跟你爹們說話少了?”
有“誇誇機”在,謝根跟陳冬肉眼可見的開朗。
養雞兩個月,又恢複原樣了。
小豆子謝川捧著勺子挖飯吃,他說:“我講了,我父親跟爹爹都忙,不理我。”
忙著孵小雞,也忙著養雞。
謝根腿好了,到處教人,要讓大廠子儘快運行起來。
陳冬在家閒不住,養胎歸養胎,到了農莊,過著農家生活,他更加自在,有了菜地就要種菜,看見池塘就想養鴨。
他還托人買了好多羊毛,花錢請些小哥兒小姐兒幫他刷洗感覺,自己修剪出來,做了羊毛背心、羊毛護膝。
謝星珩考中舉人了,他們要有點表示。
豐州盤炕,氣溫比楓江低。頭一年過來,他們怕謝星珩不習慣。
一視同仁,每樣都有兩件,江知與也有。
謝川連著舉手,也要發言。
江知與手攔在他背後,怕他從椅子上扭下去。
小孩矮矮小小的,家裡有一張高椅子給他坐著吃飯,準備周到。
太高了,要大人看著點。
謝川腿腳吊在半空,搖搖甩甩的,頗為自豪。
“我也有禮物送給你們!”
他孵化出了一隻小母雞,正在養。
等養大,他就給謝星珩送來。
他讀書時日尚淺,許多詞彙量
() 待補充,大致意思是,等謝星珩跟江知與出遠門的時候,就把這隻雞帶上。
母雞會下蛋,他們路上就不愁沒有雞蛋吃了。又不怕撞碎!
等母雞不下蛋了,他們還能吃肉喝湯。
很樸實一份禮,帶著小孩子的天真,還很具有實操性。
謝星珩要試試。
看看雞會不會水土不服,在趕路途中“罷工”。
他答應試,謝川高興得差點蹦起來。
能說會道的小孩兒,很是討喜。
江承海跟宋明暉看著有趣,逗他說了好些童言童語,還聽他背了百家姓和三字經的開頭。
到年底,謝川三歲半,初開蒙才三個多月,成效很棒了。
謝星珩垂眸思索了下,古代所學知識很是晦澀深奧,初期識字的新鮮勁兒過去,就會在重複“失敗”的枯燥過程裡,漸漸淡了興致。
“我跟你阿知叔也有禮物給你,要等你放春假。”
春假,是年底春節時。
還有兩個月,不妨礙謝川高興。
飯後,謝根一家不留。敘舊一早上,該說的都說完了。他們趁著天色沒黑,趁早回農莊,也讓謝星珩跟江知與歇歇。
送走他們,江知與才找到機會跟謝星珩說起他的處理方式。
父親突然吐血,爹爹心思在那頭,不會深思。
謝星珩腦子清醒,一聽就知道江知與留了一線。
這一線做得隱晦。讓薑楚英失去所有,不再有銀子給兒子打點前程,讓她內心飽受煎熬。
她沒有錢,再上京,這一路就要吃不少苦頭。身與心都在受折磨。
還有一個“毒藥”跟她精神壓力,讓她惶惶度日。
這是給薑楚英的教訓。
但對江致微,江知與顧念了兄弟情誼。
江致微不想這麼快就當官,江老三也不可能放他走。
失去老家的錢財,打點的力度會變得輕微,結合江老三目前在吏部的尷尬處境,錢財不到位,江致微當官的概率就會無限降低。
他也隻能幫到這裡。
他們家不能再插手京都,或者任何一方勢力的事,他們要“苟著”過日子。
謝星珩說他做得很好。
“一人做事一人當,懲治薑楚英,但對兄長手下留情。你無愧於心。”
以謝星珩聽來的轉述來判斷,他斷定薑楚英到了京都,也會撒謊。
就是她說的那樣。
大房一家,有了舉人哥婿,不再需要江致微,所以趕儘殺絕。
就看大堂哥有沒有分辨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