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汪(1 / 2)

禦前美人 袞袞 9135 字 9個月前

薑央從前就和升平不對付。

進宮伴讀那會兒,因為薑央是太皇太後破格欽點入學,而非升平自己挑選的,她就很是不喜,領著大家一塊孤立她。好長一段時間,薑央的文房四寶都沒備齊過。直到衛燼霸道地把女學合進文華殿,這才峰回路轉。

後來東宮倒了,薑央也進了銅雀台。升平徹底沒了顧慮,三天兩頭來尋她麻煩。衛煊對自己這個胞妹縱容慣了,撞見她無理取鬨,也睜一眼閉一眼,從不過問。

而今風水輪流轉,升平也成了案板上的魚肉,北頤出了名嬌氣的小公主,也學會了審時度勢,著實在毓德宮老實了兩個月,今日忽然重新囂張起來,大約,是太後要回來了吧……

湖麵寒風乍起,吹皺一片粼粼的光。響晴的天兒竟也翻起了雲,當空罩在人腦袋瓜頂上,心情都晴朗不起來。

薑央交疊在小腹前的雙手握了握,又不動聲色地鬆開,溫煦笑道:

“承蒙殿下掛念,臣女的確在花宴上受了點驚嚇,不過現在也無大礙。既然殿下還肯認臣女做嫂嫂,那臣女也托大勸您一句,旁人提那花宴,不過是劫後虛驚,不足為怪,可殿下若是時常將這掛在嘴邊,且還是這樣的聲口,那可是大大不利。瓜田李下總有避不完的嫌兒,殿下自幼聰慧過人,應當比臣女更加明白其中厲害。”

說罷她馨馨一笑,“臣女也是為殿下好。”

升平心頭狠狠趔趄了下。

自己是何等尷尬處境,沒人比她更清楚。僥幸撿回一條命苟活著罷了,真論起來,比薑央還不如。梅花宴上的一箭沒取走任何人性命,卻生生嚇破她的膽。明明與她無關,可錦衣衛就是不肯饒過她,一天十二時辰不錯珠地盯著,拿她當犯人看。

表麵上風光無限的長公主,日子過得還不如天牢裡的死囚,這上哪兒說理去?

這個薑央,說話細聲細氣,可字字都在捅她肺管子,還敢說是為她好?

升平臉徹底沉了下來,胸膛劇烈起伏,原本倨傲的身形也因慍怒而隱隱搖顫。

薑凝上去攙扶,輕撫她後背幫忙順氣,壓聲道:“殿下切莫激動,為這種人氣壞身子,不值當!”

瞥了眼薑央,她冷哼,“小賤蹄子也不知打哪兒學來的,嘴皮子功夫越發厲害,黑的都能叫說成白的。臣女幾次和她交鋒,都沒討到半點好。殿下千萬當心,彆著了她的道!”

“那是你,本公主才沒那麼蠢。”升平鄙夷地睨她一眼。

薑凝眉梢抽了抽,努力扯笑:“殿下……所言極是。”

升平懶怠照顧她的情緒,又問:“你說前日薑央去長樂宮探病,陛下沒見她,把她丟在靜室,足足晾了一整夜,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說起這個,薑凝一下來了精神,“不光如此,小賤蹄子不要臉,剛剛又去了趟養心殿,叫人攆出來,這眼睛都是紅的。陛下啊,是真厭棄了她,就她自己不知廉恥,三番五次往上倒貼。”

升平不屑地“嘁”了聲,“得虧我皇兄沒娶她,否則還不知要裹多少綠頭巾。行,陛下不要她,我就好辦了。”

眼珠子在眶裡一轉,她很快有了主意,優雅地扶了扶鸞鳳金釵,盈盈衝薑央笑。

“薑姐姐關心我,我自然歡喜。要是沒有薑姐姐,我這張嘴還不知要闖多少禍,小心窩子一天天都不得安寧。民間有句話,叫什麼什麼……‘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薑姐姐這般關心我,不如就隨我回毓德宮小住幾日吧,權當是陪我解悶了。”

解悶?

她能安什麼好心?

薑央笑了笑,婉聲拒絕:“承蒙長公主厚愛,臣女……”

可升平壓根沒打算聽她說完,懶洋洋掩嘴打了個嗬欠,點了身旁兩個內侍,“去,請薑姐姐過來。”視線凝著一分陰冷的殘忍,幽幽斜蕩向薑央,一字一頓道,“都仔細著些,這可是本公主請的貴客,千萬彆傷著了。”

兩內侍交換了個了然的眼神,齊聲道:“是。”卷了袖子朝薑央走去,陰惻惻地笑,“薑姑娘,請吧。”

薑央在大袖底下攥緊十指,看來今天是真躲不開了。

升平是什麼樣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做事全由自己喜好,從不管對錯規矩。五歲那年,她就因宮人給她布錯一道菜,將人丟去慎刑司杖斃。先帝將這事輕拿輕放,反縱得她越發驕橫。

雖說現在收斂了兩月,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端看今日這架勢,倘若自己真去了,還不知要被怎樣捏扁搓圓。等太後回來,她就徹底有去無回了!

人家不仁在先,薑央也沒必要顧全那份可有可無的顏麵,內侍要抓她的手,她直接拔了發上的金簪劃傷他掌心,冷聲厲喝:“誰敢動我?!”

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兩內侍沒意料她有這一手,都震了一跳。

升平她自小被身邊人順從慣了,第一次見人敢反抗,還見了血,也悚然一驚,“你、你做什麼?你還敢行刺本公主?”

薑央淺笑,殷紅順著簪尖滴落,在她足尖濺起小花。小小的一朵,脆弱也堅強。

“豈敢?臣女不過是覺得這兩位公公毛手毛腳,一點規矩不懂,這才勉為其難,替殿下教訓一番,免得日後他們做錯什麼,給殿下蒙羞。殿下請臣女上毓德宮小住,是臣女之福,臣女感激涕零,隻不過不湊巧,今日太皇太後也邀臣女去長樂宮敘話。長幼有序,殿下再執意相邀,也得等臣女先去回過太皇太後的話,再隨殿下回去。”

等她回了太皇太後的話,還會跟她走嗎?

升平冷笑,揚手道:“不必了,薑姐姐隻管隨我回去,皇祖母那裡,我自會派人去說。不過是請你來喝口茶,皇祖母不會不答應的。再不濟,還有母後呢。”

有這話,兩個內侍手腳徹底放開了。

薑央雖拔了金簪護身,但三拳難敵四手,很快便被擒住手腕,動彈不得。拚命掙脫,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被拽走。

升平就在前頭朝她微笑,翕動的紅唇宛如巨獸的血口,叫她的心越發跌入穀底。

“本公主肯請你,是看得起你,你彆不知好歹。三番五次頂撞本公主,究竟誰給你的膽!”

“朕給的。”

短短三個字,說得不疾不徐,卻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所有人皆怔住,齊齊回頭。

玄色身影拂柳而來,掐金流雲龍紋隨袍裾浮動,迸濺金光。太液池尚有薄冰未消,淺光折射在他冷峻的麵容上,眉宇間也像落了霜雪,清貴,也凜然。

薑央卻是長出一口氣,起伏不定的心終於有了歸處。

即便沒說話,她就是知道,沒事了,接下來都交給他便好。

人還在虎口裡,她卻牽起了一絲鬆快的笑,眸底秋水瀲灩無邊,何止百媚生?滿園春色都叫她蓋了下去。

衛燼有一瞬恍惚,像是回到過去,心頭生出一種被依賴的甜蜜,眉眼不自覺便柔軟下來。

目光轉落到她手腕,細白的一小截,凝脂一般,此刻卻爬滿淡紅的印子,太陽底下瞧,格外刺目難擔。

他眼底溫柔頃刻間消散殆儘,戾氣橫生,依稀迸起一絲血色,宛如沙場修羅重現。

兩個內侍嚇破膽,“咣當”癱跪在地,邊磕頭邊打擺子,“陛下、陛下……”

一句話還沒說完,心窩子就各被人踹了一腳,人徑直飛撞到身後垂柳上。錐心刺骨之痛在腹背漫延,衝上喉頭,咳咳,噴出一片血沫,似下了場血雨,染得鵝卵石都紅到反了光!

升平雙眼幾乎在一瞬間瞪到最大。

親眼看見這幕,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隻是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掐了把自己的臉,噝,疼得她倒抽冷氣,反手甩了薑凝一巴掌,“你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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