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汪(2 / 2)

禦前美人 袞袞 9135 字 9個月前

薑凝本就驚得不輕,又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得更加懵,什麼也不會說了,隻會捂著紅腫的臉傻傻搖頭,“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衛燼沒工夫搭理她們的爭執,隻寒聲道:“跪下!”

薑凝一抖,二話不說便跪了下去,摳著鵝卵石縫直哆嗦,大氣不敢出。

升平卻是不服。

跪天子是天經地義,她沒什麼不肯的。可現在薑央就和衛燼並肩而立,要她跪下,那豈不是等於向薑央跪下。她怎麼能跪薑央?她憑什麼跪薑央?

她不動,衛燼也不著急,一綹垂柳隨風拂過薑央頰邊,他伸手幫忙挑開,修長如玉的指尖撚著上頭剛抽出的柳芽,聲音懶懶的:

“這天氣暖和了,太液池的冰也化了,裡頭的魚捱了一整個冬天,想來也該餓極了,不如皇妹幫朕下去喂飽它們?又或者……”

他嘴角拉開一絲冷意,將那片柳葉扯了下來,“或者等太後回來,和你一塊喂?”

升平臉色驟然大變,難以置信地望住他,辨出他眼底的認真,心登時寒了大半。

果然,果然……

母後說得沒錯,這家夥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眼裡沒有父母,沒有手足,就隻有他自己!哪怕她們眼下這般委曲求全,他也不肯容她們喘息,到現在都還隻喊太後,不肯喊母後……

想著那支貫穿衛煊腦袋的雕羽箭,升平哆嗦了下,周圍無風,袖子底下兩隻手卻蹭蹭冒起無數毛栗,咬咬牙,萬分不甘地朝著衛燼和薑央跪了下去。

昔日長公主威嚴,一朝全毀了個乾淨。

衛燼卻懶得分去半個眼神,垂睫把玩著手裡的嫩葉,漫不經心吐出兩個字:“道歉。”

道歉?跟誰?薑央?!

升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是長公主,金尊玉貴,所有人都該臣服在她腳下,向她跪拜,要她向區區一個國公府之女下跪,已經是破天荒,現在竟還要她道歉?

她咬著唇,一個字也不肯說。

衛燼撩她一眼,也不逼迫,笑了笑,忽然說起另一件事:“聽說這回姬予斐也會隨太後回來。”

升平顫了顫肩,唇瓣上的血色幾乎在一瞬間褪了個乾淨。

姬予斐是她外家表兄,也是她最大的軟肋,原本沒有宮變之事,他們已經是夫妻。都是他害得他們天各一方,現在竟又要拿姬予斐開刀……

升平兩手在袖底緊攥成拳,指尖用力到發了白,幾欲戳破自己掌心,心中雖有一萬個不願,到底是咬了牙,艱澀開口:“我錯了,對不起。”

衛燼卻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挑眉又問:“誰錯了?說清楚些。”

升平磨著牙,“我,升平長公主。”

“錯哪兒了?”

升平喉嚨湧起一股血,差點沒噎死,“錯在……不該強拉薑大姑娘隨我回宮。”驚嚇過度,她也生出一絲膽氣,嘴角一扯,竟抬頭睨著衛燼冷笑,“滿意了?”

如此戲弄,還是對一國長公主,也該收斂了,否則明日朝堂上言官的唾沫星子就夠淹死他的。

衛燼卻恍若不知,將手裡的葉子一丟,懶懶負手在背,臉不紅心不跳地道:“連起來再說一遍,朕忘性大,你剛剛說了什麼?朕一不小心全忘了。”

升平險些氣撅過去,恨不能上去撕了他的嘴,幾乎是咆哮著說:“我!升平長公主,今日不該強拉薑大姑娘隨我回宮,大錯特錯,在此特向薑大姑娘道歉,還望薑大姑娘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回!”

相識這麼多年,薑央還是第一次見升平被逼到這般田地,忍俊不禁,方才那點驚嚇都隨這一笑,全散了。

衛燼側眸靜靜看著,眼底也總算有了笑意,這才朝升平一揚手,“行了,朕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欺負女子的都是豬狗不如的畜生,朕也不會多為難你。”

薑央眼皮蹦了蹦,這話好生突兀,聽著怎麼像在為剛才的事同她道歉?

細細一想,她由不得彎了唇。

升平聽完,卻是氣到渾身發抖,還說不為難她,都為難完了,再說這個有意思嗎!

她隻想趕緊聽他說完,趕緊離開,回去沐個浴,冷靜冷靜。

冷不丁就聽到一句:“去把藏經閣的經文好好抄上一遍,抄到朕滿意,也就不會為難你了。”

這還不為難?!

抄到他滿意?什麼時候滿意?他要是一直不滿意,那她豈不是要抄一輩子?

簡直欺人太甚!

“你!你……”

升平咬著牙關,氣到渾身發抖,跪在地上像隻被扒了皮的蛇,一口氣沒續上來,沒等說完就昏了過去。

周圍頓時一通混亂,扛人的扛人,請太醫的請太醫,好半晌才終於散儘。

薑央冷冷瞧著遠去的幾個黑點,盤結在心的一口氣,這才徹底鬆出去。

隻是還沒鬆乾淨。

不知不覺,又隻剩她和衛燼兩人了啊。

養心殿的事還同烏雲般,密密搭建在她心頭。乍然再與他獨處,竟是比早間上門尋他時還要緊張。

該說什麼話?

湖風襲來,全是他身上的龍涎,攪得她心更加慌亂,不知該怎麼辦,隻垂首絞著手裡的帕子,卻聽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汪。”

薑央一愣,腦海裡閃過剛剛他說的話:

-“欺負女子的都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一國天子,萬人之上,這是要學狗哄她?

薑央呆呆地眨眨眼,忍不住想笑,咬著舌尖忍住,故意板起臉。

卻不妨那邊又傳來兩聲:“汪汪!”

距離比剛才更緊了,就貼著她耳廓,吐息帶著柔和的笑,拂熱她麵頰。

她終於沒忍住,噗嗤笑出聲,宜嬌宜嗔地推了他一下,“你乾什麼啊,彆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衛燼朗聲笑,被推開也不惱,卷了左手衣袖,露出皓白手腕,遞過去。

出生二十餘年,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的人,此刻卻用儘了自己言語間所有的溫柔,低三下四地對她說:“彆氣啦,還氣的話,這隻手也給你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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