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糖(1 / 2)

禦前美人 袞袞 22029 字 9個月前

原來給自己“孩子”屋裡拚命塞女人, 就是她的“拳拳愛子之心”。

那怎的當初衛煊一個接著一個往東宮收侍妾的時候,她能把自己臉給氣綠了?

甚至還下了鐵律,不準內廷司再給東宮指派宮人, 能近衛煊身邊伺候的, 隻能是內侍,違者一律杖斃, 絕不姑息。當時那聲勢浩大得, 東宮都沒人敢喘氣兒。很長一段時間,慎刑司都人滿為患。

輪到衛燼卻成了這樣?

這群鶯鶯燕燕乾活究竟利索不利索,能不能幫她分憂, 薑央是不知道了,但瞧她們現在時不時飛來的眼刀, 是勢必想和她“分人”了。

薑央心底無聲一哂。

不過這樣也好。

過來赴宴之前,她心裡其實還挺忐忑的。敵人在暗而她在明, 不知道太後此番邀她來的目的, 她便是生了顆七竅玲瓏心,也難以招架。眼下人家直接攤牌, 她反倒省了不少力氣去琢磨, 隻消專心想法兒應對就是。

在座眾人, 要麼是一早就和姬家栓死了, 要麼就是才剛加入太後陣營不久,急於立功。眼下見太後發難, 她們自然也不閒著, 在底下幫忙敲缸沿。

“久聞薑大姑娘端莊知禮, 賢良淑德, 乃我等楷模, 怎的現在太後娘娘問你話, 你卻遲遲不回答?未免太過失禮。”

“就是。太後娘娘是什麼人物?每日操持六宮,事情多到根本忙不過來。自己都分/身乏術了,還能抽空為薑姑娘打算,薑姑娘該趕緊謝恩才是,一直拖著不說話算怎麼檔子事兒?”

“莫不是薑姑娘害怕這些宮人去到禦前,會分了薑姑娘的寵?”

此言一出,滿座登時炸開一片低笑。

有人拿團扇掩嘴,紅唇在繡著鯉魚的軟煙羅下開闔,宛如饕餮的血盆大口,“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是薑姑娘不對了。這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更何況是陛下?若是因為你這一點小小私心,害陛下每日不能吃飽睡足,那才是真的鑄成大錯!”

……

譏諷的話語不停遞來,一浪更比一浪高,唯恐天下不亂。

薑央端坐其中,卻是麵不改色心不跳,仿佛什麼也沒聽見。隻捧著手裡的菊瓣翡翠茶盅,低頭輕輕吹上頭漂浮的茉莉花瓣。

所有人都在翹首等她開口,等得脖子發酸,兩眼泛紅,她反倒鬆快下來,兀自悠悠品著茶,賞著景,又似在透過景,老神在在地欣賞她們的醜態。

茶白襦裙上齊胸束著淡鬆煙緞帶,風一吹,飄飄的,不疾不徐的模樣在湖光山色烘托下,比三月春光還明媚。

一拳打在棉花上,眾人恨得牙根癢癢,可再這般自言自語下去,除了會讓自己嘴巴更乾外,什麼好處也撈不著,還越發顯得自己像猴!

暗自磨了會兒牙,都各自閉了嘴。

偌大的太液池安靜下來,能清楚地聽見風過湖麵,吹開片片綿密的浮光躍金。

很亮,亮得有些紮眼!

太後盯著那抹茶白,保養得當的眼角繃起幾道極淺的魚尾紋,終於出聲:“薑姑娘為何不說話?是覺得哀家這樣安排不妥,還是因為其他?”

她問,手裡不緊不慢地盤著菩提。蜜蠟質地的珠子,一顆顆撞擊起來,聲音圓潤而清嘉,同她臉上的笑容一樣,仿佛隻是隨口一問,並不在意她的回答。

可指尖的章法到底不及方才平穩。

薑央抬指繞了下耳邊的發,嘴角在手影裡溫暾地勾了下。

人與人對峙,講究的是氣場。

有時你所擁有的條件,不足以完全戰勝對方,但若是能沉得住氣,至少能額外掙回三分勝算。就好比兩個武林高手對決華山之巔,最先等不及出手的那個,往往輸得也最慘。

太後方才那話聽起來不過一句普通詢問,可就在問出這句話的一刻,她就已經輸了一半。

目的已經達到,薑央也不再拖延,起身抻了抻衣裙,疊手納了個禮,“太後娘娘執掌六宮多年,從未出過任何差池,做出的決定自然都是極好的。臣女一介深閨女流,連自家中饋都未曾親自打理過,如何敢置喙您的安排?隻不過……”

話說到這,她抿唇頓住,罥煙似的柳葉眉微微往中間擠,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太後果然上鉤,“隻不過什麼?”

薑央心底扯起個笑,麵上還是一副為難的模樣。

“隻不過臣女眼下隻是暫住養心殿,幫忙打打下手,勉強討口飯吃。算不得什麼人物,在陛下跟前也說不上來話,更加做不得陛下的主。太後娘娘看得起臣女,讓臣女幫忙挑揀人,是臣女的福分。可要臣女幫陛下挑兩個人帶回去,臣女也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臣女自己不小心開罪陛下是小,可若是叫陛下誤會太後娘娘的一片好心,那臣女可就罪該萬死了!”

邊說邊抬頭,燦燦地衝太後笑,眼波純然乾淨,宛如太液池水一碧萬頃。

“臣女這麼做,也是為太後娘娘著想。常言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太後娘娘這般為陛下勞心勞力,想來也不願因為這點子小事,同陛下生分了吧?”

太後一下啞了聲。

在座眾人更是瞠目結舌,她還真敢說!

太後和衛燼的關係有多惡劣,北頤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生分不生分的,根本沒差彆。

可這話妙就妙在,方才是太後自己先認定,她這般做是在替衛燼著想。薑央借力反力,反將她一軍,太後若還是點頭堅持要往養心殿塞人,不顧衛燼意願,可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於尋常人而言,話語中的威信或許無傷大雅,可於掌權者而言,問題就大了去了。

如今六宮轄製權還在太後手中,倘若她出口的話都不算話,誰還聽她的?衛燼再拿這事做文章,日後六宮到底歸誰管,可就真不一定了……

這個薑央,出口的每句話都不帶半點鋒芒,可細細揣摩,卻是字字誅心,誠如平地起驚雷,初時不顯,真正炸開後又威力無邊。

眾人還在驚愕間,未曾回神,那廂薑央目光已平平掃了回來,微笑著給了她們一記回馬槍:“諸位姐妹這般為陛下著急,薑央從前竟然不知。這次回去定會好好向陛下轉達,陛下知道有這麼多人為他著想,定會記著你們的好。”

宛如鬼魅貼著耳蝸低語般,所有人都煞白了臉。

什麼記著她們的好,分明是把這仇給生結下來,等著日後尋機會一並收拾吧!就衛燼那脾氣……

想起釘在宮門上的腦袋,她們身體抖了,手腳也僵了,五臟六腑都攪和到了一塊去,寒意從四肢百骸滲透攀爬,直挺挺往心坎裡捅。

太後手裡的菩提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蜜蠟包漿上多了一道深刻的掐痕。日頭底下瞧,似一抹諷世的啞笑。

好好好,很好。

當初自己一時心軟放過的小狼崽子,一個兩個都在她不知不覺間長成了惡狼,衝上來第一個咬的竟然就是她的脖子!

衛燼也就罷了,連這個國公府的黃毛小丫頭也敢踩在她頭上作威作福,以前還真是她小瞧了!

掐著佛珠往掌心裡嵌了嵌,太後深呼吸,強自定下腔膛裡那股亂竄的火,翻手收了佛珠,臉上又恢複了初時的鎮定,“薑姑娘說得對,這事的確是哀家欠考慮。陛下而今才剛禦極,應當以國事為重。這麼多人見天兒在眼前轉悠,瞧著也心煩,就免了吧。”

原本在旁期待了許久的宮人,聽見這句,美眸或多或少都覆上失色,一個個垂眉耷眼,像雨打的芭蕉。

“不過……”話鋒一轉,太後又笑,“薑姑娘這一日日都在為陛下操心,勞心又勞力,身邊也該多添個人伺候。”說著便側眸喚了聲,“逐月。”

“奴婢在。”那行宮人當中應聲出來個美婢。

相較於旁人的濃妝豔抹,她妝容則素淨許多,一襲春辰色宮裙清淺若水,身姿嫋娜在風中搖曳,眉目如畫,帛似飛天,給人一種清雅出塵、恬淡楚楚之感。

眾人不約而同“噝”了聲,視線在她和薑央之間徘徊,五官雖天差地彆,可這氣質卻是真真像極了!

這是千挑萬選出了個翻版,打算拿去分薑央的寵啊!

薑央眯眼淡然瞧著,心底冷笑。

“你眼下在禦前做事,雖沒個正經的銜兒,可大小也算個女官,身邊隻有一個四六不懂的小丫頭伺候哪兒成?知道的,是你體恤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皇家有意苛待。逐月是哀家一手栽培起來的,做事心細,手腳也勤快。日後你隻管儘心服侍陛下的起居,她就負責伺候你。”

薑央張口要拒,太後卻不給她機會,揚手打斷道:“長者賜,不敢辭。你既這般有孝心,不至於連哀家這點小心意也不肯收吧?如真如此,可就太傷哀家的心了。”

底下應聲響起幾聲竊笑,視線往來交織間,都帶著大仇得報的爽利。

太後就是太後,話說得夠狠。

薑央是進了養心殿,也住進了體順堂,這背後的深意,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可先帝畢竟剛駕崩不久,衛燼和他雖結了怨,但終歸是父子一場,該為他守的孝,還是得守。這樣的局勢,就算衛燼真想下詔冊封,也得等熬過這一年。

朝堂上的確是衛燼說了算,可這後宮到底還是太後的天下!

小小一個薑央,無名、無分、更無皇後應有的實權。再風光,於太後眼中也排不上位。

說得再難聽些,區區一個禦前宮人,連國公府的小姐都算不上。

這一口惡氣著實出到了大家心坎兒上,一個個花枝招展的臉蛋又重新綻起笑來,不似方才那般硬擠,而是發自內心的、由衷的歡喜。

“還是太後娘娘知道心疼人,換做咱們可沒這股細心勁兒。”

“逐月姑娘一看就是個勤快人,薑姑娘果然好福氣,可把咱們幾個羨慕毀了。”

“薑姑娘還等什麼,還不快快謝恩?”

……

一張張嬌笑藏在團扇底下,被陽光勾勒得有棱有角,活生生一場世態炎涼的皮影戲。

薑央麵上還笑著,手卻在袖籠底下緊握成了拳。

“怎麼樣?薑姑娘考慮得如何?”太後半搭著眼皮,好整以暇地打量,重新盤弄起腕上的佛珠。菩提在陽光下“嗒嗒”地撞,包漿折射鮮亮的光,聲音都比適才悅耳。

撥爽利了,她又瞭薑央一眼,“哀家也是為你好。”

薑央冷笑,當眾打了她一悶棍,又丟過來一個蜜棗,這便是她所謂的好?這種好,她可消受不起。真把她逼急了,大不了撞個魚死網破。

她深吸一口氣正想狠狠嘲諷回去,卻聽一個熟悉而懶散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這有何難?既然大家都這般羨慕,那朕便做主,把這些宮人分給你們,各自領回家去便是。”

眾人一愣,詫異地回頭瞧,這一眼,心頭驀地大驚。

太液池邊柳條輕搖,日頭梭過狹長的枝葉,每片濃翠都鑲上一圈金邊。

衛燼自底下緩步過來,挺拔的身條兒叫明黃龍袍一襯,下半身尤為修長。麵皮白淨,五官無懈可擊,經得起太陽當空大剌剌照著檢驗。打遠了瞧,一派清風朗月,讓人恍惚以為是哪家貴公子出門踏青,可往細了看,眸影深不見底。

目光輕飄飄遞過來,如同世間最鋒利的刀,無聲無息地滑過咽喉,沒有具體形質,卻斬金截玉,吹毛立斷。

沒人敢再看第二眼,紛紛站起身,列好次序泥首跪拜,“臣女恭請陛下聖安。”

腦海裡回味方才他那句話,後背登時汗如雨下。

太後想往養心殿安插心腹,精挑細選出來的人自然都不可能是善茬。

往直了說,一群妖精!

在座的要麼尚未婚配,還和雙親同住;要麼就是已經定好婚約,不日便會出嫁。這忽然間往家領回這麼個禍害,是想看自家父親淪陷,鬨得父母離心?還是等成婚後,眼睜睜看自己後院起火?

這哪裡是賞,分明是往她們身上綁火雷啊!

方才奉承太後的話,瞬間都變成一個個大嘴巴,“啪啪”打回到她們臉上。開口想拒絕,可皇帝的恩賞,誰敢不要?心裡苦成黃連,臉上還要堆笑謝恩。

各個掐著掌心把希望寄托到太後身上,衛燼卻是止步曼視一圈,指頭在半空點了點,假假地抱憾感歎:“這點宮人不夠分啊。”

鳳眼眯起一點笑,像利刃上疾走的寒芒,霍然對準太後的眼,“那就隻好請太後多勞神,再從慈寧宮調派幾個人過來,給大家夥兒好好挑揀挑揀。要是還不夠,就隻要上升平那裡再借點,總不能叫大家以為,咱們皇家言而無信吧。”

複又愧然一歎,“說來也是朕的不是,三個月前玩得太過火,害得宮裡現在哪兒哪兒都調派不開人手。在內廷司采買來新的宮人之前,就隻好暫且委屈太後和升平了。”

這是一句話,直接把太後和長公主身邊能用的人全攆走了啊!

養心殿裡伺候的確實都是內侍,可慈寧宮和毓德宮卻是宮人的天下,冷不丁全抽調走,還不給添新人,是打算讓太後和長公主自今日起,親自動手料理起居嗎?

那可是太後和長公主!

擎小兒就在錦繡堆裡打滾的人!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喘。

衛燼卻是一副散漫模樣,解了領上的金扣,扯下緞麵披風丟給董福祥,閒話家常般淺笑說著催命的話:“朕也是為太後好。”

太後眉梢抽了抽,臉上凝成一個冰的殼,所有情緒都凍在一塊。三言兩語奪了她錦繡生活,還敢說是為她好?虧他說得出口!菩提掐在手心,恨不能甩他臉上,看看臉皮到底有多厚。

視線一偏,她卻是悚然一抖。

石驚玉也來了,就立在衛燼身後。手搭著腰間的繡春刀,隔著行蟒,依舊能清楚看見手臂肌肉線條迸張的架勢,似拉滿了的弓弦,隻要她稍有妄動,那刀便會立刻架在她脖子上。

輪軍方勢力,姬家半點不虛,太後原就是靠這個,和衛燼分庭抗禮。怎奈兵力再強大,也終歸都在帝京之外,遠水解不了近渴!倘若麵前之人是先帝,太後自然知道,所想之事不會發生,甚至根本不會考慮這麼多,可偏偏這人是衛燼。

一個瘋子。

親眼目睹自己父親氣結而亡,也無動於衷的瘋子!

拳頭在金線繡鳳的袖底顫抖,佛珠膈得皮肉生疼,太後險些將它捏碎,可念著今日自己設宴的真正目的,她又鬆了力道。

雖說眼下吃了點暗虧,但到底是把人騙來了。人來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深吸一口氣,她撐著扶手緩緩靠回椅背裡,閉上眼,翹起蘭花指輕輕揉摁太陽穴,略定了定神,輕描淡寫道:“幾個宮人而已,陛下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哀家隨意。”

那模樣,竟有幾分海棠春睡的嬌慵。

衛燼眼底掠過一絲疑慮,卻是無暇細想,轉身快步去尋薑央。

薑央叫他的突然出現嚇到了,圓著眼睛怔在原地,見他過來也忘了行禮。一綹烏發垂在胸前,更顯人呆愣楞又惹人憐愛。

還好,沒有少一根頭發。

衛燼鬆口氣,對上她茫然無措的眼,心窩子不自覺軟下來,可想起她不聽話擅自跑來這裡赴什麼狗屁倒灶的春宴,他氣不打一出來,板起臉,抬手敲她一個榧子,“可知錯了?”

敲完又心疼,伸手幫她輕輕地揉,兀自悶氣道:“下回可不許了啊。”

薑央小小“哎喲”了聲,下意識就想討還回去,覷見他微斜的發冠和額角的細汗,心不由揪起。

這形容,是一下朝便匆匆忙忙趕來為她撐腰了吧……可是他今日明明還要接見烏茲國的使臣,怎麼抽得出時間來這?

心靈相通的兩個人,無需言語,薑央眼神稍有變化,衛燼便能讀懂她的心。

時間是趕了些,可是有什麼辦法?

一想到她在這虎穴狼巢,便是拿根繩給他捆在乾清宮,他也得想法兒掙脫出去找她。地獄走過一遭的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能難倒他,唯有她的一舉一動能叫他牽腸掛肚。

還好趕上了,倘若人真有個什麼閃失,可就不隻抽掉走兩宮人手那麼簡單了。

想起方才她們的話鋒,衛燼冷嗤,戾氣凝在唇畔,隨他輕一扯起的動作化散開,周遭空氣都陰冷不少。

薑央耷著眉,還在為使臣的事擔心,啟唇想勸他回去。

衛燼卻抬指點在她唇間,將她所有話語都堵了回去,哼聲一笑道:“回去再收拾你。”說罷便拽了她的手,大大方方從一眾泥首叩拜的人麵前行過,並肩坐在正上首的席位。

席間最尊貴的位置。

連太後都要稍遜於他,稍遜於薑央。

那個就在剛剛她還一點不放在眼裡的“宮人”。

這是赤/裸裸地把太後的臉麵扔在地上踩啊!

太後正愜意揉著額角的指尖一下繃緊,緊到發了顫,泛了白。人明明還在圈椅上端坐著,卻是肩顫身搖,幾乎栽進泥裡。

底下眾人臉色更是沒法看。

因衛燼始終沒有叫起,她們就隻能委身跪著,餘光目送薑央踩著她們的顏麵走過,連頭都不能抬。乍一看,竟像是她們在齊齊向北頤新晉帝後請安拜禮。

可是薑央憑什麼?!

薑央亦有些受寵若驚。

她雖是鎮國公府嫡女,出身比民間尋常女子尊貴,可這樣的風景,她也是從未見過。方才還對她頤指氣使的人,眼下就隻剩一排排烏壓壓的腦袋,卑微地叩進塵埃裡,天下都似叫她踩在腳底一般,她稍一抬腳,就能踹倒一個。

椅上覆了柔軟的坐墊,坐姿也調了幾次,薑央仍如坐針氈般不適,正猶豫要不要起來,袖子忽然叫人扯了扯,掌心滾進來一顆圓潤的小東西,她茫然低頭,竟是一顆梅子糖。

-“我這幾日嗓子疼,還想吃糖呢,不也一樣沒得吃?”

那日東梢間內的對話如浪打來,薑央呆怔住,不過一句玩笑話,他竟真放在了心上?

抬眸去看那遞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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