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那位南縉使臣,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就是南縉當朝的太子殿下啊,算起來,這都有四年沒見了。”
沁園, 流芳苑。
雲岫和小祿一人拿苕帚打掃落葉, 一人拿雞毛撣子在廊下撣灰,嘴裡也沒停, 嘀嘀咕咕地閒話家常。
這裡本是皇家在京郊的一處行宮, 不僅地下有天然湯泉流經, 能保行宮內四季如春。各處園林景致也設計得彆有巧思,從江南水鄉的溫暖,到西北塞外的雄渾, 都囊括其中。隻因許久沒人過來,這才荒廢了。
他們此行決定得匆忙, 行宮上下都沒來得及修整。昨日將就了一晚上,今日一大早, 衛燼便去書房忙活政務。帝王不在宮中, 要他操心的事反而更多。薑央則要領著人,趕在他回來前, 把行宮一切都打點妥當。
聽完雲岫的解釋, 小祿不僅沒明白過來, 反而更糊塗了, 直起苕帚, 下巴擱在長柄尖, 追問道:“南縉的太子又如何?陛下還是咱們北頤地皇帝呢, 至於躲……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緊張地往院門外瞧了眼, 確定人不在,鬆口氣,換了個說法接上:“陛下為何要到這行宮來?”
他是這兩年才進宮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其實也沒什麼啦……”雲岫抱著雞毛撣子,身子向後歪,靠在廊柱上,回想起四年前的事,到現在她還會忍不住笑出聲,“那個南縉太子,名叫連城,就是價值連城的那個‘連城’。四年前,南縉就曾派過使臣,來商量兩國通商的事。當時他就在隨行的使團當中,聽說是南縉國主嫌他太過狂悖,打發他出來見見世麵。”
“見世麵?”小祿眉頭皺得更加深了,“讓一個太子出來見世麵,這還真是頭一回聽說。所以後來呢?他見著世麵了沒?”
“見著了。”雲岫點頭。
“先帝爺聽說他文武雙全,尤其是武功,好像還是南縉第一高手來著。為了讓他見世麵,還特特擺了個擂台,讓他和咱們帝京的青年才俊隨意切磋武藝。一則能促進兩國交往,二來還能讓君臣同樂,最要緊的還是想銼一挫他的銳氣。可誰知道,咱們全帝京這麼多好男兒,竟沒一個是他對手,銳氣沒挫成,反叫他越發猖狂。當著先帝爺的麵,就敢說咱們北頤無人。”
“啊?那、那……”小祿大驚,提著苕帚湊過去,“先帝爺沒氣壞吧?咱們的陛下呢?他當時應對還是咱們的太子吧,彆人都跑到家門口鬨事了,陛下能忍著一直沒上場?”
“先帝爺當然是氣壞了,也是趕巧,陛下當時手頭有些事,脫不開身,沒到場。”雲岫也湊過去,跟他一塊蹲下來。
“那位連太子找不到對手,越打越沒意思,索性也不玩了,坐在旁邊看彆人比,眼珠子轉啊轉,就轉到了姑娘身上,然後就再沒移開。擂台上都比了三輪,還見了血,他都沒舍得挪開眼,還朝姑娘喊了幾聲。姑娘沒搭理他,他還來勁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竟然就直接問姑娘,要是他再連贏十場,姑娘願不願意隨他回南縉,做他的太子妃!為表決心,還當眾射了一箭,正中靶心。”
小祿瞪圓了眼,“這樣也行?然後呢?”
“然後!”雲岫忍不住笑,捂著嘴巴“噗嗤”了聲,繼續道,“然後就有一支箭,擦著他臉頰飛過,不僅正中靶心,還把他原先射出的那支箭給劈成了兩半!”
“定是咱們的陛下來了!”小祿情不自禁鼓起掌來,“那比試贏了嗎?”
“那當然!”雲岫一臉自豪,“陛下不光贏了,還丟給那連太子一句話,讓他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眼睛更不能亂看。連太子不服,直說弓箭並非他所長,要改日再比,陛下也答應了。”
“這明麵上,兩人還是兩國太子,心平氣和地商量通商的事,私底下卻沒少約架,各有勝負,臉上還掛了彩。直到使團離開前一天,他們還在打,把先帝氣得夠嗆,攔也攔了,罰也罰了,就是拉不住,每次都得姑娘出麵,他們才肯消停。”
說著,雲岫往左右各瞄一眼,湊過去壓聲說:“那段時日姑娘和陛下也正好在鬨彆扭,連太子趁虛而入,往薑家送了好些東西,大晚上還坐在薑家牆頭,給姑娘吹簫,念詩經。氣得陛下連夜召集錦衣衛,每個人牽三條狗,在薑家外頭巡邏,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當初鬨得雞飛狗跳,也難怪這回人家再來,陛下會是這麼個反應。”
“但這反應未免也太過了吧?”小祿支起腦袋四下裡瞧,“都躲這兒來了?”
啪——
他們閒話說得正熱鬨,一個笸籮從天而降,拍在廊下美人靠上。
薑央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屈起指頭上前,一人賞了個榧子,“你們要是再嘴碎,可就連這兒都沒法待了。”
雲岫和小祿吐吐舌,抱著腦袋哀哀告罪,各自提了苕帚和雞毛撣子散開,繼續忙活自己的事。
薑央覷著兩人,搖搖頭,提裙坐在美人靠,重新拿起笸籮放在腿上,分揀裡頭的針線。
雲岫見她麵色不佳,壯起膽子過去問:“姑娘,奴婢不是多管閒事,就是有些擔心您和陛下。那連太子……”她抿唇,斟酌了片刻,繼續繼續接上,“他真的來了?咱們該怎麼辦呀?”
薑央斜她一眼,“怎麼辦?還能怎麼辦?人家是南縉派過來商量通商的使臣,且還是太子,身份尊貴著呢,總不能把人攆回去吧?況且當年……”
說到這,她不由咬了唇,心底悠悠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