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央右眼皮都跟著蹦了一下。
像是要驗證她的猜想一般,姬心素打起簾子往外瞧了眼,便忙叫人停車,由丫鬟扶著步下馬車,慢搖紈扇翩躚到她麵前,笑吟吟地問了個好。
薑央也禮貌性地頷首回了個禮,抬眸時,視線不動聲色地從她身上掃過。
她一向是個素淨的打扮,便是妝容也不會抹得特彆豔麗,可衣上發間的奢華小裝飾,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彰顯她非凡的家世。低調,但也矜貴,這便是姬心素。
可今日,她卻是一改往日的端莊大方。眼線換成了牡丹般深濃的紅,眉心甚至還點了花鈿。從來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此刻也微有淩亂。眼尾有些紅腫,像是剛哭過。唇上染了豔紅的口脂,略微薄了點色澤,斜陽餘暉中瞧格外明顯。
從行宮過來,哭過,頭發亂了,嘴上的口脂似還叫什麼蹭掉了些……
薑央由不得捏緊了手,明知道不可能,心頭還是隱隱湧起一絲不安。
姬心素仿佛知道她心裡頭在想什麼,也知道她不願聽見什麼,卻是笑著,有意無意地將話鋒往那邊轉。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早間我上山拜訪陛下,陛下還跟我說起薑姑娘呢。離開之前,陛下還在行宮門口叮囑我,要是路上遇見薑姑娘,就幫忙遞個話,讓薑姑娘快些回去,彆耽誤了用晚膳。說到底還是薑姑娘有福氣,能叫陛下這般惦記。”
有福氣?
薑央心底冷笑不已,聽她這話茬,可不像在誇她有福氣,倒更像在暗示自己,她一大早就來了行宮,一直陪著衛燼,直到這個時候才走。離開前,衛燼還千萬分不舍地送她到了門口。
這虛虛實實,有幾分真幾分假,薑央暫時是分辨不出來了,但這裡頭的司馬昭之心,卻是連三歲孩童都能聽明白!
薑央不是個愛惹事的人,但有人敢騎到她臉上挑釁,她也絕不會輕易放過,當下甚至連客套的樣子都懶得裝,掀了掀眼皮,操著單寒的聲線直捅姬心素肺管子:“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給我遞話?”
周遭的人都怔住了,萬萬沒想到,平日最是和氣的人,懟起人來竟這般不留情麵。可仔細一琢磨這話裡頭的意思,也的確沒錯。
兩人雖然都是公侯府上的嬌小姐,可裡頭的天差地彆,大家心裡門兒清。
姬心素明麵上雖還是侯門貴小姐,可一隻腳赫然已經踩進天牢。而薑姑娘呢,住的是體順堂,有皇後的體麵,手裡還有皇後的實權,冊封的詔書也已經在路上,那當真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便是十個姬心素,也斷然比不上!
有些事不點破還好,大家都能糊弄過去,一旦挑明,再厚的臉皮也支撐不住。
周圍睇來的眼神逐漸起了異樣,姬心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情不自禁收緊了十根指頭,扇柄上的鏤雕花紋深深刻進掌心。
依照她的涵養,換做平時,這點委屈,她還是能忍過去的,可偏偏就是薑央這句話,殺傷力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隻因同樣的話、同樣的字眼,她剛剛在行宮就已經聽過一遍:“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給朕遞話?”
甚至連說話時,他們眼角眉梢不經意間流淌出的那種不屑,都一模一樣。
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字,仿佛都在告訴她,他們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自己就算費勁心機,自降身份送上門,都彆妄想插進去一根腳趾頭。
可是那又怎樣呢?姬心素無聲冷笑。
既然人家沒打算給她留顏麵,她也就懶得再裝下去,悠悠地搖著紈扇,曼聲問:“薑姑娘這般說話,可是忘了當年自己在銅雀台吃過的苦頭。又或者說……”她牽唇一笑,豔紅的色澤叫紈扇底下若隱若現,顯出幾分詭異的妖嬈,“又或者說,薑姑娘忘了三年前,自己和先太子立下的契約?”
這話她說得輕飄飄,同她綿柔的聲線一樣沒什麼力道,可聽在薑央耳裡,卻似有千斤重,尤其是最後兩個字眼,鑿子般,砸得她心尖都狠狠蹦了一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