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央被盯得無所適從,指尖直跟裙絛打架。明明日日相見,怎的才換了件衣衫,就成了另外一副光景,唯恐他覺得不好看,板起臉嬌嗔道:“你要是嫌難看,不想過來,就永遠彆過來了。”
衛燼“噗嗤”一笑,“怎麼會不好看?”邊說邊過來牽她的手,到鏡子前站定。
落地的一整麵大銅鏡,映出一雙璧人。她是緋紅華服加身,裙上玉璜玉玦壓赤金禁步,聖潔而莊嚴;他卻是難得穿一身輕淡的淺雲色,領兩袖和前胸的龍紋都以銀絲暗刻,威儀中顯出一種溫文爾雅的底色。並肩而立,容貌相稱,濃淡相宜,都可入畫了。
“你是故意的?”薑央禁不住笑。
衛燼得意地輕哼,拉她到身前,擁著她,下巴抵在她頭頂,視線還停在鏡子裡,“看見了吧?我的阿寶啊,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生來就該做皇後。”
停頓片刻,他咂摸出話裡的不嚴謹,又翹起下巴自豪地補了句:“我的皇後。”
“你就貧吧!”薑央哼了聲,扭身從他懷裡出來,對著鏡子整理被他弄亂的衣裳。
衛燼側倚柱子,含笑在旁邊瞧著。
薑央心裡裝了點彷徨,由指尖表現在被揉搓的繁複雲錦上,偏側過身問:“你……你當真不想知道……那契約的事了?”
自那晚大殿之事後,他的確是再沒問過此事。倒是薑央提了幾回,想跟他徹底解釋清楚,免得日後又遭人利用,再生嫌隙,卻都被他拒絕了。
也不知是真不在意,還是裝的?
薑央狐疑地打量。
衛燼抬了下眉梢,不置可否,低頭在袖子裡掏。薑央好奇地探頭瞧,他卻翻轉手腕藏了起來,徑直走到她麵前,端詳了會兒她的發髻,抬手往裡頭簪。
“什麼呀?還神神秘秘的……”薑央扭頭照鏡子,視線撞上鏡麵裡,自己發間探出的一點瑩潤九色玉,人一下怔住。
是九鸞釵!
“它不是已經碎了嗎?我回去找了好久都沒找到……”薑央圓著眼睛,不可思議地對著鏡子瞧。
玉釵麵修複得極好,幾乎瞧不見裂痕,但在燈光下扭頭,還是能瞧出絲縷輕閃的瑕疵。的確是三年前分彆那日,他送給她的那支。
腦海有靈光閃現,她愕然抬眸,“那晚你回去過?”
衛燼仍是笑而不語,拉她的手,讓她側過臉偎進自己懷裡,麵頰輕輕磨蹭她光潔的額頭,“那什麼契約,你若不想說,便不說。”
他就當不知道,從來沒聽說過。
就像三年前,她不知道自己惱羞成怒離開後,還沒走出去兩步路,便懊悔地偷溜回來。撿了玉釵不說,還趁她夜裡熟睡,翻窗進了她的閨房,就坐在她床邊,在素雪堆滿紅梅枝的細碎“簌簌”聲中,看著她的睡顏,看了整整一夜。
也不知道當時,她自己叫夢魘著,捏著拳頭,喊的全是他的名字。一聲聲抽泣,把他蹂/躪得肝腸寸斷。他抱在懷裡哄了好久,才將將把人哄好。
更不知道那晚,他差一點,就沒法放開她。
過去的事,是他們兩人心頭共同的疤,沒必要一次又一次揭開。左右他們現在很好,將來會更好,這就足夠了。
薑央知道他的意思,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呐,是你自己不問的,以後可彆想我會告訴你。”
話雖如此說,她臂彎卻加重了力量,緊緊摟住他的腰。
時光靜靜流淌,於有情人而言,即便什麼也不做,甚至都不說話,就這般安靜地和彼此待在一塊浪費時間,也是一種不可名狀的甜蜜。
一道人影移過來,投在雲母屏風上的模糊黑影,從丈二金剛遍成正常大小,是董福祥。他心思一向細膩,大約是料到了憑風後頭的溫存,便乖覺站著,沒出聲打攪。
薑央知道他來這兒的目的。
宸王如今已不在贛州,倘若之前那些事都與他們猜測的一樣,那麼今晚,那人勢必會有所行動。既如此,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這場立後大宴,看似歌舞升平,實則到處都隱藏了他們安排的錦衣衛番子。隻要那人一動,必叫他顯原形!
“你去做你的準備吧,我這裡無礙的。”薑央從他懷裡出來。
衛燼自是舍不得溫香軟玉,可外頭的事若處理不好,他們以後恐怕都難再享有如此安寧的時候,於是便“嗯”了聲,抬手幫她緊了緊九鸞釵,“在這裡等我。”
邊說邊伏首,指尖往下,欲抬起她下巴。
薑央卻偏頭躲開,“我才上好妝,你彆給我毀了!”
不就是個妝嘛……衛燼不屑地“嘁”了聲,兀自轉身離開。卻是在薑央放鬆警惕的一瞬,飛快低頭,在她頰邊啄了口,頃刻間甜膩滿嘴,真香!
“哎呀!”薑央捂著通紅的臉,跺跺腳追打他。
衛燼輕巧地一個偏身,便躲了開,撥開簾子往門口跑,臉上綻滿笑,時不時回頭,往地下戳著指頭叮囑:“你就在這裡等我,我沒來,你可不準走,聽見沒!”
那模樣,哪裡還有帝王的威儀?活脫脫就是個偷香竊玉得逞了,歡喜得找不到北的毛頭小子。
“德性!”薑央鄙夷地啐他,轉身去妝台上取蓮瓣銀盒裝的芙蓉白香粉,對著銅鏡往臉上補救。嬌麵倒映鏡中,光影流淌過她眉眼,唇畔到底是緩緩泛起笑的漣漪,從嘴角直蔓延到眉梢。
正愜意間,雲岫從屋外匆忙過來,躲在屏風後頭左瞧右瞧,見衛燼的確已經走了,這才拂簾進來。
“怎麼了這是?”薑央放下銀盒,含笑問。
雲岫卻是一臉凝肅,抿唇糾結許久,咬牙上前,壓聲道:“姑娘,連太子打發人過來,說有要緊事尋您,非要您親自過去一趟,轟都轟不走。”
“連……城?”薑央歪頭詫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