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 驟雨來得急, 去得也快。
正式進了六月後, 天氣一天比一天燥熱。許是去年夏天下雨太多, 將今年份的涼爽都用光了,今年的夏日格外酷熱。勤政殿中, 四品官員們各個熱得滿頭大汗,偏偏他們身處皇宮, 乃是勤政殿政事堂的官, 必須注重儀容。所以哪怕熱得渾身是汗, 他們也不能寬衣解帶, 隻能悶不吭聲地忍著。
唐慎看完一本折子, 思索再三,在折子的最末用綠色的筆寫下兩行小字。
把這本折子放進看完的那堆奏折裡後, 唐慎又拿起一本折子。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認真看起來。
“大人們, 喝綠豆湯了。”
過了晌午,十幾個官差抬著一缸缸綠豆湯, 進了屋子。
眾官齊齊鬆了口氣, 開始喝綠豆湯。這綠豆湯中沒放任何湯, 嘗起來其實略苦, 可到了這時候,有一碗綠豆湯解暑, 已經是美味至極。
喝完綠豆湯,唐慎正要繼續辦差, 就見一個官差捧著托盤,將一疊奏折放到他的桌上。
官差道:“唐大人,遵徐相公令,今日起您主要便看西北來的軍報。”
唐慎動作一頓,抬頭道:“聽徐相公令。”
到了晚上要下衙時,徐毖將唐慎喊過去,道:“今日西北的軍報看得如何了?”
唐慎微微低頭,恭敬道:“下官以往看的多是各地官員呈報上京的折子,今日初看西北來的軍報,一時還未適應。請相公放心,明日下官定能做得好些。”
徐毖笑道:“唐大人去過刺州,見過那條刺州官道。你也定然知道,修這三條官道的目的不僅僅是通商往來,更是軍情儲備。此事很多人都有猜測,你也不用意外,我自然是知曉的。然而朝堂中的百官能猜測到一些端倪,遼人未嘗不能。年初,遼人犯禁,一夥自稱山匪的遼人趁著夜色偷偷潛入幽州城中,犯了命案。西北不容易,西北的軍情更是重要。你要仔細看著。”
唐慎目光平靜地看著地麵,道:“是。”
離開勤政殿,唐慎回憶起今天自己看到的那些西北軍報。
徐毖說的沒錯,今年西北的形勢比往年更加嚴峻。不僅僅是幽州,從幽州往東,一路到刺州,都有遼人犯禁的傾向。
地方官員呈報上來的折子,大多是向皇帝說地方上發生的大事,甚至是官員們為了討好皇帝,特意寫上一封奏折,千裡迢迢送過來拍馬屁。
“但我如果看西北軍報,此後便不再知曉地方上的事了。”
唐慎心中自有思緒。
不是說各地官員寫的奏折都會送到唐慎這兒,讓他看。但是現在他是徹徹底底一本折子都看不到了。
徐毖的行為讓唐慎起了疑心,但當下他也想不出什麼頭緒。
沒過幾日,六月上旬右相王詮在早朝上呈報的那張折子,就顯出了效果。
六月廿九,早朝時,紫宸殿中。
王詮再上前一步,道:“自先帝起,因大宋與遼國交戰不斷,軍中糧餉需求甚多,故國庫空虛已久。但開平十年,我大宋與遼國簽訂和平契約,自此十九年來,兩國各自而治,互不相犯。百姓重稅,因戰亂起。如今天下太平,當有所改變。”
這話一落地,一人出聲道:“王大人,此話不妥吧。雖說我大宋與遼國相安無事十九載,但每一年,遼人都虎視眈眈。遼人的狼子野心,世人皆知!若隨便減少了軍中糧餉,一旦有變,誰能承擔?”
說話的是武官中的一個三品將軍。
大宋的武官大多在各地守衛邊疆,管理各地的軍隊。留在盛京的武官很多都是上了年紀的。但正是這些人,從來不畏懼權臣的威勢,哪怕是一個三品參將都敢和王詮叫板。
王詮也沒生氣,他悶哼一聲,道:“趙將軍,我何曾說過要克扣軍中糧餉?”
趙將軍:“咦,那你是什麼意思?”
王詮不再理他,而是對趙輔作揖行禮,道:“臣請陛下,宣臣之賦改二十三條!”
趙輔幽幽地望著王詮,視線在百官叢中看了一圈。最後他揮揮手,道:“宣。”
大太監季福立刻走上前,拿出一本折子,大聲宣讀起來。
賦改二十三條!
十幾日前,右相王詮就在早朝上說過這六個字,可直到如今,百官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王詮的稅改從地方田稅開始,由下而上,層層剝奪,最終將稅改提升到氏族地主這一階層。他竭力減少收稅時繁瑣的中間環節,甚至提出了直接將地方稅收收取到中央,最終由中央統一調派的條則。
季福將這條賦改條則讀出來後,朝野震驚。
放在過去,地方賦稅確實也基本上都先交到中央,再從中央下發下去。但從沒有人會做得這麼徹底,這麼細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