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唐慎便在接待遼使的官員中, 見到了李景德。
李將軍再次剃掉了那一臉的絡腮胡子, 穿著一身文官的服飾, 躲在孟閬身後。見到唐慎,他使了個眼神, 然而並沒有刻意與他交談。
唐慎心裡歎了口氣:瞧瞧這李景德,如今竟然也有了小心思!反正被他唐慎利用也是利用, 被孟閬利用也是利用。他還能隨時套麻袋打孟尚書一頓, 卻不能套麻袋打唐慎一頓。所以他這次乾脆直接找上孟閬, 沒再從唐慎這兒下手。
這一日, 雙方使臣依舊不歡而散。
下了衙後, 唐慎再次來到蘇溫允府上,這次他記住了那年輕遼官的長相特征:“他耳垂很薄, 左眼比右眼微微大了一些, 右臉頰上有一顆小黑痣。”
蘇溫允斜眼看他:“唐大人有過目不忘之能, 我可沒有。”
言下之意,他與那耶律舍哥隻在析津府見過一麵, 哪能記得那麼清楚。
唐慎也察覺到自己此舉實在欠缺考慮, 他正想著該如何確認那人到底是不是耶律舍哥, 要不要冒險帶蘇溫允去見一麵, 隻聽蘇溫允冷笑一聲,道:“當然, 那耶律舍哥的右臉頰上確實是有一顆小黑痣的。”
唐慎驚訝道:“蘇大人方才不是還說,你沒有過目不忘之能的?”
蘇溫允理直氣壯地反問:“怎麼, 我確實不能過目不忘,但我就不能記得那耶律舍哥臉上有顆小痣了?”
唐慎:“……”
此人甚是有毒!
既然確定那人就是耶律舍哥,如今情形,唐慎便悄然有了對策。
唐慎私下找到李景德,直言:“遼國使臣中,有一人正是遼國二皇子耶律舍哥。”
李景德大驚,摸著光禿禿的下巴:“真的?”
唐慎:“真的。不過下官想先問將軍一句,您此次回盛京,是為何事?”
李景德默了默,道:“我回盛京所要做的事,其實與遼國使臣來京並無關聯。此事與你無關,唐大人不用問了。隻不過恰好碰上這群不要臉的遼官,所以本將軍便決定多待一些時日,等這群家夥滾蛋,我再回幽州。”
李景德回京居然另有要事?
唐慎心中狐疑了一瞬,他作揖道:“聽將軍的意思,看來已經把要做的事做成了,您留在盛京就是為了這些遼使。既然如此,下官倒是有一條計策……”
當夜,唐慎悄悄入宮,於福寧宮中拜見皇帝。
趙輔的氣色好了許多,他坐在軟塌上喝著燕窩粥,聽唐慎說完後,他先是繼續喝了一口粥,接著把玉碗輕輕放下。白玉做成的精致小碗擱在黃花梨的矮桌上,發出清脆聲響。
趙輔感歎道:“遼人似乎總喜歡在寒冬臘月時,派使臣來我大宋。”
唐慎低著頭,聲音平靜地回答道:“遼國地處北方,一旦入冬,便是冰凍三尺,難以出行。我大宋占據中原大地,地大物博,冬日之景各地不同,遼人有仰慕之意也情有可原。”
趙輔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離宮時,唐慎還未走出幾步,在宮門口被一個人攔住。
他停下腳步,看著對方,恭敬地作了一揖:“見過李大人。”
來人正是欽天監監正李肖仁。
李肖仁身為三品欽天監監正,表麵上看比唐慎官高一階,但唐慎身居四品,實則有三品之意。李肖仁也行了一禮,他細小的眼睛悄悄打量著唐慎,笑道:“唐大人,可是剛從聖上的寢宮中出來?”
“正是。”
李肖仁露出關切的神色:“此次陛下偶感風寒,一病不起,下官當真焦心至極。幸好陛下乃是真龍之子,得上天庇佑,於是化險為安,龍體康健。”頓了頓,李肖仁道:“許久不見王大人,王大人還未從金陵回來嗎?”
唐慎的身體僵了一瞬,他道:“未曾。”
李肖仁的臉上閃過失望,但他很快繼續和唐慎說起話來。這李肖仁原本隻是個牛鼻子道士,出身淮止山青雲觀。後來得趙輔寵信,才得了欽天監監正的官職。他肚子中的墨水不足一鬥,可論起說話奉承,他是個中好手。
他有意和唐慎打交道,唐慎也正有此意。
兩人一拍即合,相談甚歡。
聊了一刻鐘,隻見一個穿著素色僧袍的圓臉和尚遠遠地被太監引著過來。李肖仁的聲音驟然停住,那和尚走到兩人跟前,他朝李肖仁和唐慎徐徐然施了一禮,道:“李道友。”他看向唐慎。
唐慎微微頷首:“下官是禦史台的諫議大夫唐慎。”
善聽和尚眉目慈和,聲音悠緩:“唐大人。”
唐慎:“見過善聽大師。”
善聽的視線在唐慎的眉眼間停留了一會兒,唐慎以為他要對自己說什麼,誰料他很快轉開視線,對李肖仁道:“李道友可是也要到福寧宮,為陛下祈福?”
李肖仁:“正是。”
“不若一道吧。”
李肖仁虛偽地笑道:“那當然是好。”
兩人一起拜彆唐慎,往福寧宮去了。
第二日,唐慎再去驛館時,沒在隨行官員中見到李景德的身影。沒了李景德的撐腰,孟閬瞬間又有些慫了,他找了個理由便離開了驛館,將事情推到明日。
另一邊,李景德快馬加鞭回到幽州。他剛到幽州城,沒有去西北大營,而是去了銀引司,直接喊來王霄。王霄心道自己沒得罪過這尊殺神啊,就見李景德掏了掏耳朵,道:“聽唐大人說,銀引司之事都是要由你負責的?”
王霄心中一驚,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景德可不是銀引司的官,他是征西元帥。他們往遼國安插探子的事能不能告訴李景德,李景德又知道多少?
李景德見狀,立刻明白過來。他一拍桌子,佯怒:“本將軍還能誆你不成,當然是唐景則唐大人親口和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