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硯被她大力一扯,往後一個趔趄。
但他反應快,手拉住欄杆,及時穩住自己的身體。
“欸?”
盛則寧能扯動他那一下全是因為事出突然,封硯沒有防備,如若不然,以她那點微不足道的小力氣根本不可能撼動他分毫。
就像此刻,那一股莽力全返到了她自己身上。
盛則寧順著那股力,沒有後倒,而是一股腦衝向欄杆,眼見著下一刻就要撞了上去,她小臉嚇得血色儘褪。
這麼短的時候,就是腦子動再快也救不了自己,隻能視死如歸地閉緊上雙眼。
心裡驚呼我命休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抱著的那隻手反客為主,將她兜著轉了半圈,手臂橫在她後腰、後背,她這一撞,全結結實實撞到了封硯的手臂上。
雖然也痛,但脊背比柔軟的腹腔還是好受許多。
她輕輕痛了一聲,才將眼睛撐開。
還沒來得及未對焦在眼前這張臉上,盛則寧就急道:“你不是懼高嗎,為何還站在危險的地方?”
若不是心裡還有點理智在,盛則寧真想提著他的耳朵,狠狠教訓他。
他那副虛弱得隨時會倒下、沒有人牽著連腳都邁不開的樣子讓她記憶深刻。
一個人都懼高到那樣的程度,他就不怕自己被嚇昏了過去,一下就從欄杆處栽下去?
“……”封硯聽著她的‘教訓’,異常沉默。
“你一個招呼也不打,真的很嚇人,我還以為你也想跳下去!”
盛則寧剛剛經曆了姚娘子那件事,情緒還沒平靜下來,對封硯也隻有一肚子火氣。
他平常寡言少語也就罷了,這種時候一句話不說是想嚇死誰?
反正她膽子小,經不起這樣的嚇唬!
“……你害怕我跳下去?”等盛則寧叨叨完了,封硯才開了口,但他的嗓音生硬,就好像剛凍起的冰渣,每一個邊都有鋒利的刺角。
“當然!”
每一個用力的字眼都在表達自己的憤怒。
那雙弧度優美的杏眼往上挑起,格外明亮,在她的瞳仁裡麵都能清晰地倒映出人影。
封硯眸光落下,在那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風儀不在,氣度不存。
他的心空落落的,但又極其不平靜。
就像一張鼓被無情得戳破了一個空洞,呼呼的狂風往它的心裡灌入,在裡麵回蕩起野獸般的咆哮。
咆哮著要做些什麼。
盛則寧聲音剛脫口不到片刻,就察覺到後背上那隻手臂用上了力。
封硯將她往前一托。
盛則寧被迫揚起了上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離自己越發近的男人。
後知後覺,感到了怪異。
她餘光飛快瞥了眼上下左右,總算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轟得一下,炸得她頭皮陣陣發麻。
喉嚨再也發不出一聲,就好像冬日裡一口溫熱的濃薑水飲下,咽喉灼燙無比。
剛剛是她太心急、太害怕,竟然一點也沒發現兩人的姿勢實在太近。
不說她的後背直到現在還壓在封硯的手臂上,而他另一隻手還撐在她左側,若是外人從一旁看來,隻怕會覺得她是被人環抱住,兩人近得隻有兩個拳頭的間距,遠遠小於合理的距離,徹底亂了分寸。
呼嘯的冷風不斷吹著她的後腦,淩亂的碎發亂飛,她腦後麵係著的銀紅發帶三番幾次都撲到封硯的臉上,最後甚至還軟軟地掛在了他的脖頸上。
就像是美人嬌滴滴的玉手,攬著郎君的脖子調.情一般。
盛則寧心如死灰,瞪著那不爭氣的絲絛,恨不得把它當場看焚化了。
但這讓盛則寧頗感尷尬的旖旎氛圍一下就中止在男人刻意放輕的嗓音裡。
他慢聲低語,氣音撲麵而來:“害怕,害怕就對了。”
不知道說與誰聽,他出口的聲音就被獵獵狂風攪碎,吹散,轉瞬即逝。
盛則寧慢慢眨了一下眼,被冷風吹得發澀的眼睛很不舒服,但是她還是被他的話語嚇得一下睜圓了眼睛。
封硯口中的這句話若是換到謝朝宗來說,她還不會這麼大的反應,但是出自他的口,她就分外震驚和懼怕。
封硯墨黑的睫羽下,那幽深的眸光凝視她臉,許久都不挪開,好像在反反複複打量,反反複複揣摩。
“……什麼?”盛則寧輕啟唇瓣,不明所以,滿眼的懵懵懂懂,“殿下您說什麼?”
封硯低低笑了一下,氣音在兩人之間打了一個轉,又被風吹走了。
因為一無所知,所以就無所畏懼。
她根本不明白他害怕的是什麼。
封硯憶起他小的時候。
在他剛剛被送到明仁殿時候,他才八歲。
皇後就把一隻稀世罕見的明光琉璃盞遞給他。
旁邊的宮婢給他這個冷宮出生,沒見識的皇子介紹。
這隻明光琉璃盞是一萬窯裡才可能開出一隻的稀品,還是官家送給皇後的生辰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