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家醫院的監護室轉到另一家醫院的無菌ICU, 對外麵人來說都沒有區彆,都看不見摸不著。吉小濤問為什麼他們醫院不是玻璃房, 沒人搭理他。
晚上重症監護區走廊裡是不能留那麼多人的, 後來就隻剩下原野自己。其他人自己找地方待著或者回去睡覺, 原野一刻都不能走, 也沒人讓他走。林鋒打電話過來問他情況,原野說還行,沒大事兒。
他走之前去和導演大概說了下情況, 也說了後麵的工作他可能沒法再做。林鋒旁的什麼都沒說, 讓他趕緊回去, 這邊不用他再管。原野還能打電話給馮雷子讓他過去一趟, 劇本上的事讓他盯著。一點都沒慌, 很淡定地把手頭的事都交代了。
原野在監護區走廊上或站著或來回走走, 如果按時間定格的方式去定這些畫麵,那會和電影裡演的一樣, 一幀一個位置和形態, 那種寂寥和蕭瑟是顯而易見的。病房裡有兩個醫護人員,他們時不時會出來一趟。
原野就問:“他醒了嗎?”
對方搖頭之後他再問:“還流不流血了。”
對方說:“還有一點。”
原野點頭,不多問了。
淩晨兩點半,其中一個護工出來, 原野看見他,從走廊另一邊走過來。他走路腳步放得輕, 一點聲音都沒有。護工帶了一點笑意和他說:“患者醒了。”
原野閉了下眼睛,點頭。之後又點了點頭, 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連問話聲音都是輕的,不敢太大聲:“他能說話嗎?”
“沒說話,”對方說,“但是精神還不錯。”
原野問:“退燒了嗎?”
護工搖頭。
原野說:“我知道了,謝謝啊。”
對方擺了擺手,又進去了。
原野靠在牆上,仰著頭想,醒了啊?不知道腦子清不清醒,都在想點什麼。要是能歎氣估計得歎口氣,還得想想之後的那些事兒。
其實方紹一醒了十分鐘都沒有,基本上護工出來又穿上無菌服重新進去的工夫他就又閉上眼睛了。
ICU每天早晚六點可以進去探視一次,這會兒耿靳維和吉小濤已經來了。隻能進去一個,原野把兜裡東西都掏出來給吉小濤,去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下,還撩起水洗了洗頭。他穿上無菌服跟著進去,護工說患者還在睡,原野帶著口罩點頭說:“沒事,我就看看。”
床邊有把椅子,原野坐了過去。病房裡的監測設備時不時“嘀”一聲,這種聲音讓人聽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點難受。
可能還是有感應的,原野剛一坐下方紹一就慢慢睜了眼。他臉上還扣著呼吸機,這麼勒著顯得顴骨很高,不英俊了。原野就那麼看著他,倆人視線對著,透過對方的眼睛往心裡看。原野突然咧了下嘴角,衝方紹一笑。
方紹一還是看著他,笑起來有點艱難。原野湊得近了些,沒去碰他,就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紅著眼笑著,啞著嗓子對他說:“……你嚇死我了。”
方紹一還沒有脫離危險期,隻要他高燒不退什麼都隨時有可能發生,何況他現在血都沒止住。過會兒專家會診的時候還得再研究他現在怎麼辦,得找出血點,止不住就還得再開胸。這些都很麻煩,但也不是現在就躺這兒隻能喘氣,不說話是因為帶著呼吸機說話不方便,動還是能動的。
方紹一伸出手來,手上還輸著液。原野下意識伸手過去,但是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碰他。護工在後麵小聲說:“沒關係,等下我再給他擦。”
確實是得無菌隔離,怕感染,不過哪至於摸個手都不能了,原野也知道自己緊張過頭了,他自嘲地笑了下,之後彎下.身子貼在床邊,摘了口罩,讓方紹一的手心貼著自己的臉。
“我瘦了吧?”原野問。
方紹一在他臉上輕輕捏了捏。
“我肯定瘦了,”原野又說,“五斤都他媽打不住,都是我一口一口吃出來的,兩天你就給我嚇沒好幾斤。”
方紹一手在他頭上輕滑,摸摸他的發茬,又摸摸他脖子和頸窩。
原野抓著他的手在他手心上親了一下。方紹一再摸他臉的時候就摸到了點濕意,他用指尖探尋著去找原野的眼睛,然後拭去那些恐懼、不安和絕望。
半天之內就這麼一次時間探視,十分鐘刷一下就過去了,說幾句話就到點兒了。原野出去之前食指中指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下,然後在方紹一額頭上一按。方紹一看著他眼睛,原野歎著氣說:“你趕緊退燒,趕緊的。你不退燒就得一直關在這兒,你就看不見我,你想我在裡麵偷偷哭我也不知道。”
方紹一眼裡有些笑意,眨了一下。
原野走到門口突然又折了回來,站在床邊說:“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