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教授您先消消氣,這盆花價值多少,我們賠,我們賠。小女頑劣,實在是我教導無方,求您看在我們也算半個校友的份上,放她一馬吧。”
厲浩聽到報警二字,立刻表示支持,嚴肅地看著吳承訓:“做錯了事,就得認罰!你姑娘在這樣的全國比賽膽大包天,不僅私闖參賽者住處,還破壞價值千金的蘭花,這是對公平競爭的蔑視,也是對社會規則的踐踏。”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一盆好的蘭花,光是培育就需耗費多少人力、物力、精力?這盆蘭花是直選進決賽的作品,我們衝著金獎而來,卻被輕易損毀,你們這是犯罪!”
厲浩的聲音越說越大,擲地有聲,驚得吳勝男麵色慘白,不敢稍動半分。
林滿慧點頭道:“對,這就是犯罪!”
她抬手指向吳勝男:“隻是頑劣嗎?我看不是,你就是壞!黑了心腸!借吃飯的時候悄悄離開,冒充我的名字騙服務員開門,故意打翻我的蘭花,每一步都是精心計劃、惡意破壞我們軍山農場農科所的參賽作品。我看……你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想讓我們拿不到獎,自己的作品才好出頭吧。”
她這話意有所指,吳承訓目光似電,盯著任斯年:“小任,你這是什麼意思?”
任斯年不慌不忙,鎮靜自若:“我參加的是葉藝組,和他們參賽的根本不是一個組,破壞了他們的蘭花對我又沒什麼好處。”
林滿慧步步緊逼:“有些人就喜歡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吳勝男與我們初相識,哪裡來的仇怨?不都是從你那張巧嘴裡聽來的麼?”
吳勝男嚷嚷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彆攀扯其他人。這事是我做錯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吳承訓氣得直咬牙,抬起手掌有心要打她一巴掌,可是看到她另外半邊臉紅腫一片,眼中淚光閃爍,想到自己隻有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實在是下不去手,隻得在空中劃過一道痕跡,不輕不重地拍在女兒的胳膊上:“你這個混賬東西,我真是把你寵壞了!”
因為花卉展是全國賽事,坤城公安部門很給力,報警不過才十分鐘,公安人員便來了三個。
歐陽雪鬆也將花盆、花土拿過來,林滿慧當著大家的麵,動作輕柔地將蘭花移栽好,指尖滲出一縷水木雙係異能融合的“營養液”,慢慢滋養著蘭花受損的根係。
不過,在眾人的眼中,這盆蘭花實在是受損嚴重,地麵散落著白色氣根,葉片耷拉著,一根花枝從中斷裂,剩下的那根花枝也慘兮兮沒一點精神。
公安同誌詢問事情經過之後,領頭的聲音十分嚴厲:“私闖房間,破壞珍品,損失金額巨大,吳勝男同誌,你這次犯的事情大了!”
吳勝男剛才還得意洋洋,以為父親能罩得住自己,見到公安同誌立馬嚇得麵色煞白,抓著父親不放,眼淚汪汪地哀求著:“爸,我不想被關起來,嗚嗚嗚嗚……”
公安同誌並不為她眼淚所動,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一臉的公事公辦:“蘭花價值過萬,你要麼賠錢求和解,要麼就按照規矩挽留、等待審判,一年起步。”
吳承訓賠著笑臉,慌忙道歉:“公安同誌,你看這……都是熟人,就沒必要一定要把小女抓起來吧?我們認罰、認罰!”
最後,在調解書上,吳勝男簽字畫押,賠償五千元。
五千,這在當時可是天價!林景智是中學老師,一個月工資四十八元,五千塊就是差不多八年半的工資,不吃不喝八年多的功夫,才能攢下這五千塊呢。
這一回,輪到吳承訓的心滴血了。
他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再看一眼眼觀鼻、鼻觀心的任斯年,心中煩躁,大聲道:“以後再想找我要嫁妝,一分錢也沒有!”
吳勝男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她原以為自己不過是打翻一盆蘭花,悄悄走了誰能知道是她乾的。哪曉得服務員精乖得很,開了門一直守在門口不走,聽到響動立馬喊人,被抓個現形,沒辦法抵賴。
林滿慧拿著這封調解書,在空中晃了晃,故意大聲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也不怕你吳縣長說話不算話。”
吳承訓長歎一聲,苦笑地對厲浩道:“你這小徒弟,厲害啊……”
待塵埃落定,厲浩吃過一顆降壓藥,麵色漸漸正常。他沒有心思出去走動,坐在床邊沉默不語。
陳淑儀安慰他:“算了,我看那盆蘭花沒有死,還是能參賽的,不過就是拿不到金獎。”
她頓了頓,感歎道,“滿慧的確有一雙巧手。”
受損成這樣,一般的蘭花早就花葉凋萎,沒想到經林滿慧移栽之後,不過一個小時又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厲浩和衣歪在疊好的被窩卷上,陳淑儀細心地給他脫了鞋,放在床上,一邊輕輕按摩他的小腿,一邊繼續說話。
“你說,吳勝男到底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地破壞我們的春蘭?今天我和滿慧在外麵遇到的時候也是敵意滿滿,說什麼滿慧偷了任斯年的培育記錄,悄悄養了盆蘭花,卻仗著被老師寵愛逼走他。”
厲浩剛想動氣,感覺血壓上升,頭有點眩暈,隻得壓下脾氣,努力平複心情:“這孩子品性不好,白培養了一場。還喊我老師,我都嫌臊得慌!”
陳淑儀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任斯年攛掇的吳勝男?我看那姑娘是個張飛樣的性格,怕是被任斯年當槍使了。”
厲浩冷笑一聲:“吳承訓是什麼人?難道他能看不出來?隻不過當時大家都看得見,吳勝男一人做事一人當,扯多了也逃不過法律責任,他沒有當場發作罷了。”
陳淑儀輕輕點頭,歎了一口氣:“你說啊,我們對他雖然不夠親密,但也用心培養,怎麼就培養出這麼一個東西呢?”
厲浩倒是想得通:“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何況我們隻是老師。他的脾性、品德在來農科所之前已經定了型,嫉妒心太重、見不得彆人比他強,這樣的人……什麼老師都教不好。”
陳淑儀眼眸一暗,搖頭不語,暗歎可惜。
厲浩道:“滿慧這孩子不錯,咱們可得嚴格要求著,彆壞了心性。”
陳淑儀微笑道:“老厲啊,看人看眼。滿慧雙目清亮有神,行事落落大方,對我們尊敬親近,你可彆總板著臉拘著她。她是個好孩子,寵不壞的。”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到“篤篤篤”的敲門聲。
陳淑儀起身開了門,見林滿慧笑眯眯地將蘭花舉起,道:“老師,你們不用擔心,蘭花還能參加比賽。”
紫砂花盆之中,春蘭似乎剛才隻是偶經風霜,葉片依然茁壯,折斷的花枝被林滿慧儘數去除,隻剩下一枝獨秀,卻更顯風韻。
更讓人驚喜的是:在折斷的花枝旁邊,竟然隱藏著小小一枝,花蕾初露,嬌羞可愛。這一大一小仿佛母女雙手相牽,讓人看了心生溫暖。
厲浩大喜,從床上一蹦而起:“好!”
第二日,當這株“慧字一號”出現在展覽台上時,引來全國各地無數愛花人的讚美。
“太漂亮了!”
“花葉雙藝,美不勝收,當之無愧的花魁。”
“花瓣紅、黃兩色漸變,外沿色若胭脂,中間色如奶油,那一點紅豔極麗極,花朵太美了。”
“葉片厚而寬,邊沿帶金,少見的野生春蘭品種,竟然能夠養得這麼好,難得、難得。”
“這一枝剛剛綻放的幼小花枝鮮嫩可愛,和另外一枝並肩而立,真像是一對母女手牽著手,好溫馨啊。”
看到這一幕,任斯年的麵孔有些扭曲,他與吳勝男站在一起,嘀咕道:“這不是訛人嗎?蘭花一點事都沒有,好意思要我們賠五千塊錢?”
吳勝男重重點頭:“就是!”
這一回,吳承訓沒有遷就女兒,一把拉住要衝過去算賬的吳勝男,厲聲道:“你給我老實點兒!彆小任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公安同誌出具的調解書你敢質疑?賠了就賠了,就當買個教訓,不要聽人挑撥、沒事找事!”
任斯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勉強笑道:“吳縣長,我隻是為勝男抱不平。她是個直腸子,卻被林滿慧訛詐了五千塊錢,我……”
吳承訓似笑非笑地看著任斯年,淡淡道:“你給我閉嘴。記得你給我的承諾,我睜隻眼閉隻眼,否則……你懂的。”
任斯年垂下頭,眼中露出一絲憤恨。但他掩飾得很好,旁人隻當他老實。吳承訓也暗暗點頭,心想這年輕人雖說心思重,但勝在聽話、好拿捏。自家姑娘心眼少,找個這樣的女婿放在身邊也放心些。
林滿慧與厲浩、陳淑儀一起在展館閒逛,無數蘭花盛開,木係異能湧動,林滿慧感覺中階異能有些鬆動,心中一喜——
如果能夠修煉到高階,就能成為杏林高手,什麼疾病都能治療。到時候……先把老師的高血壓、師母的關節炎治好。
慢慢隨著擁擠的人群走到一個展台,看到一盆細弱的野生金邊春蘭立在柔和的燈光之下。春蘭葉片細長,邊緣呈現出耀眼的金邊,葉尖產生三角狀水晶嘴,形似□□,色澤明麗,造型柔美,令人一見便眼前一亮。
十幾位攝影愛好者圍著這一盆春蘭拍照,一邊拍一邊讚。
“葉藝組這一盆春蘭當屬第一。”
“有點病美人的感覺,偏偏銳氣十足,有意思。”
“難得一見的金邊春蘭,隻看這葉片的話,也隻有那盆慧字一號可與之媲美。”
“看介紹,這竟然是野生春蘭分出的芽頭培育而成,還能保持金邊變異基因,作者為此在《園藝栽培》雜誌上發表論文,牛!”
林滿慧與厲浩交換了一個眼色,原來這盆春蘭幼苗,便是任斯年參賽的作品。
他到底還是堅持己見,不僅培育幼苗成功,而且發了論文。厲浩心懷慈悲,任斯年離開之後不再關注,文也好、帶走幼苗也罷,都沒有乾涉。
厲浩對林滿慧說:“他能根據你的培育記錄成功育苗,也算是本事,且由他去吧……”
林滿慧低頭不語,心道果然老師是個善良的。一般導師若是遇到這樣的弟子,不說全麵封殺,但聯係雜誌社不讓發表論文還是很容易的,可是厲浩什麼也沒做。
任斯年看到厲浩過來,有些心虛地看了他一眼。轉念一想,論文所用數據全是自己在實驗室得來,不存在剽竊、造假,最多不過是春蘭的來曆有些說不清罷了,自己緊張什麼!
任斯年心理建設完成,走到厲浩麵前,喚了一聲:“老師,您來了。”
隻是這一回,厲浩沒有再給他麵子,冷若冰霜地哼了一聲,轉身離去。任斯年麵色有些僵硬,吳勝男走過來拉了拉他衣袖,安慰道:“這個老頭壞得很,你莫理睬他。”
任斯年歎息一聲:“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厲老師是我的研究生導師,從他那裡我學到了很多。”
吳勝男一臉的愛意,柔聲道:“你總是這麼好心,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還手。你放心,有我呢。”
任斯年的眼瞼抽動了幾下,她這俠義心腸、魯莽性格……還真是一把自己前行的利器。
林滿慧似笑非笑地看著任斯年:“任師兄,你這女朋友找得好、找得妙,替你擋災擋槍特彆棒。”
任斯年麵色一白,看向彆處,裝作沒有聽懂。
吳勝男一看到穿花裙子的林滿慧就氣不打一處出,站在任斯年麵前道:“貪心不足蛇吞象!你訛詐我那麼多錢,心就不會痛嗎?”
林滿慧等的就是這句話:“心痛?心痛的是你吧?五千塊錢呢,你得多少年才能賺到這麼多錢?記得回家之後把錢送過來啊,不然我每個周末到林業局、縣政府討一次賬,看你要不要臉。”
一想到父親昨晚對自己的教訓,吳勝男便怒火中燒,大聲道:“你真不要臉!你這樣的人也配養花?”
林滿慧悠哉哉地說:“我都不配的話,那偷了我的蘭花育種、論文裡隻字未提的人更不配養花!”
這邊兩人的爭吵動靜有點大,引來賞花人的關注。
“這兩個花裙子在吵什麼?”
“誰偷誰的蘭花育種?什麼論文?”
“這盆蘭花有什麼不對嗎?話說……這樣葉帶金邊的變異品種的確少見,一次展覽會上出現兩株,的確有可能是同源。”
任斯年聽著不對,忙拉了吳勝男一把,對林滿慧說:“師妹,你彆說那麼難聽。都是從悠蘭峰采的變異蘭花,哪來誰偷誰的?你彆在這裡看我培育出幼苗就心情嫉妒,信口雌黃!”
旁人聽到這話,暗暗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說得過去。
林滿慧哈哈一笑,不屑地說:“我嫉妒你?我養的蘭花茁壯成長、開花育苗,參加的花藝組競賽,看你這株……嘖嘖,早知道還有葉藝組,我就把家中那幾盆都拿過來,保管壓你一頭。”
任斯年冷笑一聲:“有本事拿出來啊?張嘴說瞎話,誰不會!”知道你有一盆線藝出眾的蘭草,隻不過離得千裡萬裡的,我就不信你能拿出來。
林滿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你莫激我,我還真不怕。
她走近展台,細細觀察著眼前這盆蘭花幼苗。燈光下,葉片熠熠生輝,似乎鍍上了一層銀光。
剛才賞花人的評語在耳邊響起:“有點病美人的感覺,偏偏銳氣十足。”
病而銳,怎麼可能?
林滿慧體內木係異能流轉,試圖與這盆花建立聯係,卻詭異地什麼也感覺不到。眼前這盆花似乎設置了一道屏障,異能根本觸碰不到。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即使是一株野草,異能再微小,按照林滿慧的中階水準,也能迅速建立聯係,感知、體會、滋潤,除非……
它是死物。
一想到這種可能,林滿慧心中一凜,生出一股悲哀。她朝著展台中央那株慧字一號望去,深切地感覺到它在哭泣。
為同伴的死亡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