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驚瀾連夜離開公館, 去了工作室。
喻陽窩在沙發上,半夢半醒間聽到腳步聲,睜開一隻眼睛。
“唷。”他嚇了大跳, 直接從沙發床上翻坐起來, “你怎麼在這兒?”
喻陽揉了揉腦袋,總算清醒過來。
早上還在南城的人, 晚上出現在他麵前。
“你不回家,跑工作室乾嘛?”
“住不慣。”
“你在景城那麼多套房子,都住不慣?”被打擾瞌睡, 喻陽嘴裡沒好話,“怕不是身邊缺個人,晚上還失眠吧。”
男人微眯起眼, 裡麵透著危險的警告:“嘴巴不需要可以捐給有用的人。”
喻陽舉手投降:“行,我把這地兒讓給你成嗎?”
這兩天他在加班修複瓷瓶,懶得回家,乾脆就在工作室睡了。
盛驚瀾深吸一口氣, 看誰都不順眼。
他來這一趟,喻陽徹底清醒, 兩個大男人半夜待在工作室,互相不爽。
第一天,手機裡七點半的鬨鐘準時響起,喻陽去衛生間抹了把臉。
進修複室一看,盛驚瀾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裡麵, 周圍的工具擺了一圈。
喻陽嘴角一歪。
被甩的男人都這樣?
接下來兩天,除了吃飯,盛驚瀾一直待在工作室,工作效率更勝從前。
喻陽摸著下巴感歎:“這難道就是, 情場失意,職場得意?”
他偷偷把自己觀察到的發到三人小群。
周賀臨:“驚瀾哥大徹大悟了?”
盛菲菲:“挖牆腳的男人注定會追妻火葬場。”
周賀臨:“什麼挖牆腳?”
盛菲菲:“不是喻陽哥說的嗎,小叔故意搶一叔看中的人。”
喻陽:“瞎說什麼大實話。”
情侶分分合合,他們作為局外人管不著,隻是每每想到溫瓷,總覺得可惜。
盛菲菲:“我還是希望溫瓷姐當我小嬸嬸。”
周賀臨:“誰不喜歡仙女姐姐。”
盛菲菲:“喻陽哥,難道我小叔真是因為一叔當初跟嫣然姐走到一起,才這樣嗎?”
“這個問題,我隻能說,是也不是。”喻陽跟盛驚瀾同齡,也一直同校,要說盛驚瀾的事兒,他確實知道一些。
彆人眼裡,盛驚瀾雙親健在,家世深厚,作為盛家最小的孫子,一定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
現實卻非如此。
盛父跟第一任妻子是真愛,跟第一任妻子阮琴是聯姻,理所當然的,他會更偏心大兒子盛憬言。
這場婚姻裡,阮琴對丈夫是真心,故而一直善待盛憬言。
盛驚瀾出生後,好麵子的阮琴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好繼母,對盛憬言處處照顧,若是遇到兄弟相爭的情況,她則會偏袒大兒子,而委屈自己的小兒子。
然而盛憬言絕對不是什麼善茬,從小到大,數不清的兄弟相爭事件都有他主動算計的緣故。
在如此環境下成長的盛驚瀾越來越叛逆,盛憬言則成為眾人眼中“溫文爾雅、孝順懂事”的好兒子。
長大後,一直喜歡盛驚瀾的蕭嫣然表白失敗,隔天就跟盛憬言手牽手出現在眾人麵前。
“你看,她嘴上說著多麼喜歡你,可隻要我稍微示好,她就會轉身投入我的懷抱。”
盛驚瀾不爽極了。
不是因為蕭嫣然跟盛憬言在一起,而是因為盛憬言那副勝利者的嘲諷嘴臉。
就好像,他總會輸給盛憬言。
盛驚瀾開始無限製的“談戀愛”,像是在挑釁。
不是愛搶他的嗎?那他就高調擺出自己的資本,向盛憬言宣戰。
叛逆的盛驚瀾可以成為流連花叢的浪子,循規蹈矩的盛憬言不能。
兩人的恩怨持續到現在,已經一十幾年,盛驚瀾的心理曆程不是短短幾句話就能描述清楚的。
聊完天,喻陽放下手機走進去,“過幾天有場古董拍賣會,有十來件唐朝留下的精品,你去不去?”
盛驚瀾大筆一揮:“去。”
喻陽樂了。
盛驚瀾是看貨的行家,每次“花錢”回來都能大賺一筆。
上次花三個億拍粉鑽除外。
喻陽盼著他在拍賣會上慧眼識珠,盛驚瀾不負他望,多次舉牌。然而等他認真一看,盛驚瀾選中的大部分拍品都是古董首飾……
喻陽嘴角抽搐:“這堆東西,不會也是買給溫瓷的吧?”
男人冷哼:“誰說我要送她。”
“哦。”那還有救。
台上又出現一件新的展品,喻陽瞟了一眼:“翡翠琵琶胸針,這是古物新作,沒什麼意思。”
古物新作就是把古舊的材料,用到現代工藝,製作成新的首飾品。
盛驚瀾盯著胸針,莫名來了句:“很配。”
喻陽沒懂,追問道:“配什麼?”
盛驚瀾:“旗袍。”
喻陽:“……”昏君。
他原以為,盛驚瀾跟彆的收藏家不同,彆人收藏是愛好物件,盛驚瀾收藏是為創造更大利益。
但現在看來,盛驚瀾跟收藏鐘表的韓先生一樣。
喜歡才是最大的價值。
“我以為你回景城是放棄的意思,看樣子不像啊。”喻陽終於明白,盛驚瀾不會就此罷休,“不是說溫瓷走了嗎?你知道她在哪兒?”
“哼。”他當然知道。
溫瓷的《春雨夜》將在巴黎美術館展出,即使她躲到天涯海角,那天也一定會出現在展會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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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展覽以“刺繡”為主題,包含各種類刺繡文化,其中不乏各類繡品代表性傳承人。
展會當天,可謂是大師雲集。
與溫瓷相識的有兩位年過半百的蘇繡大師,她們與宋蘭芝相熟,溫瓷也曾跟著見過幾次。
她們以前輩的身份看待溫瓷,對這個後起之秀十分友好,很樂意為她引薦些相熟的人。
溫瓷站在這些經驗老道的大師麵前,絲毫不怯場,甚至有人被她身上的旗袍吸引,開始了解蘇繡文化。
今日來到美術館的並非全是刺繡師,譬如接下來見到的這位年輕男士:“那位是養蠶世家的,風有致。”
溫瓷投去目光,那人恰好看過來,跟身旁人說了幾句,便朝這邊走了過來。
男人停在溫瓷麵前,伸出手:“好久不見。”
溫瓷莞爾一笑:“好久不見。”
要說起來,她跟風有致已經認識一十幾年。
風有致幼時跟父母住在南城,兩人從小認識,十幾歲時被爺爺奶奶接去另一座城市,繼承家業。
桑蠶絲織造技藝已成為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跟他們刺繡行業息息相關。
蘇繡所用的材料大多使用桑蠶絲線,因為這個緣故,溫家跟風家現在都還有聯係。
“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
幼時再好的夥伴,幾年不見也會變得客套,兩人互相寒暄幾句,報喜不報憂。
兩人年齡相當,又是舊相識,自然而然走到一起。風有致認識比她更擅長社交,溫瓷與人打交道從容得體,他則是遊刃有餘。
當然也有好處,在這陌生的地方,風有致能為她保駕護航。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聽到前方有陣小轟動。這次的展覽包括但不限於現代刺繡,還有古代留下的古董服飾展示,有些國外無法修複的老繡,還會請中國專業人士修複。
提到“修複”,溫瓷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個人。她對修複的繡品投去好奇的目光,從人群縫隙中望去,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溫瓷懷疑自己產生幻覺,否則怎麼會在刺繡展會上看到盛驚瀾?
被觀展遊客簇擁的男人西裝革履,襯衣紐扣扣到最高那顆,打著端正的領帶,乾淨整潔的白西裝襯得他整個人高貴斯文。
那人距離她越來越近,伴隨著熟悉的頑劣嗓音:“溫小姐,彆來無恙。”
溫瓷喉嚨一緊,確定自己沒認錯。
她遲遲沒有回應,旁邊的風有致側頭詢問:“你認識?”
看著那張迷惑人心的妖孽臉,溫瓷麵不改色吐出兩個字:“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