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青枝你昨天那件白色的新衣裳怎麼不穿了?多好看啊!”徐叔問道。
“我拿去洗了,晾在屋後頭。”
“噢、”徐叔語氣裡有些遺憾:“原來是這樣,我覺得你穿那件衣裳好看極了,比我家玉秀穿著還好看。”
程青枝低頭苦笑,是衣裳好看,而不是他好看。
無論他穿著多好看的,都入不了程鬆兒的眼,肉-體凡胎的凡人在她的眼裡應該是醜陋的吧。
妖都有法力,聽說能一眼看穿人麵皮囊。
說不定他在她眼裡就是一副會行走的紅粉骷髏,連勉強入眼都算不上。
徐叔一聲歎息:“唉——我還想著好好看看你衣裳上的布料和刺繡,回頭給我家玉秀也做一件,等過年的時候穿。”
程青枝從心中酸澀中回過味來,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他說:“徐叔,衣服我就晾在後院,你想看的話我就給你拿來。”
“好好好。”徐叔連忙點頭。
程青枝從後院取回了那件衣裳,上麵還掛著水珠:“衣服才剛晾上沒多久,徐叔你小心點彆打濕了你的衣服。”
“不礙事不礙事。”徐叔小心的接過,手指不停在上麵摩挲著。
從衣料版型到刺繡針腳再到那些玉蘭花瓣是用何種角度繡上去的,他都自己看了個遍,直到把這西都熟記於心才還給了程青枝。
從程青枝穿著那件衣服的第一眼徐叔就看上了,那麼好看的衣服價格一定不便宜,他們家的錢不多,還要攢錢給兩個女兒修房子娶夫郎,兒子寵歸寵,但也不能太破費。
可當徐叔看見程青枝穿上那件衣服的一瞬間,簡直驚為天人,平時受氣包一樣的程青枝,那一刻愣是像極了金尊玉貴的小公子。
果然人靠衣裳馬靠鞍,徐叔心想。
程青枝漂亮,但自己兒子也不差,而且家世比程青枝清白,之所以遲遲找不到好歸宿,就是缺一身這樣的好衣裳。
所以他就想著自己給林玉秀做一件,相親的時候穿,也好給兒子說一門好親事,這也是徐叔不顧林玉秀的阻攔,執意要來程青枝這兒幫忙的原因。
徐叔雖然同情可憐程青枝,但那份憐憫之心終究比不過自己的兒子,同情之下也隱隱藏著利用。
“這件衣服緞子也極好,應該不便宜吧?這緞子買成多少錢?”徐叔試探問道。
“這我也不知道,是鬆兒給我買的,我沒有問過。”
“就買了這一件?沒買其他的了?”
程青枝搖頭:“光買這一件就已經很貴了,我不想鬆兒再為我破費,她說明天會帶我去縣城,我想不如買點布料棉花,我自己在家裡做也是一樣的,還能便宜一些。”
“你說的對,鬆兒妹子花錢大手大腳的,不知道節儉,還是你有心,不過......”徐叔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程青枝疑惑的問。
徐叔意味不明的咳了一聲:“你就不怕她再......”
短暫的迷惑之後,程青枝唰的明白了徐叔話裡的意思。
“不會的。”程青枝猛地站起來,聲音更是拔高了一度:“鬆兒她跟以前不一樣,她不會做那種不堪的事情!”
徐叔被程青枝如此激烈的態度嚇了一跳。
他幾乎是看著程青枝長大的,看著他如何在一家子的虐待冷漠下輾轉求生,看著他日日忍受屈辱,將所有的委屈與血淚都吞入口中不敢發一言,被動的承受著一切。
卻不想今日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竟像是觸碰到了他的逆鱗一般。
他從程青枝濕潤微紅的眼睛裡看見了罕見的惱怒和一根緊繃的弦,稍不留意就會斷裂,隨後崩潰。
隱忍到極致的人,一旦爆發,如果洪水暴漲決堤,嚎啕呼嘯席卷一切,後果不敢想象。
“嗐,我也就是隨便說說。”徐叔咳了一聲,乾巴巴的打圓場:“不過我也覺得,如今你們家跟以前大不一樣了,鬆兒妹子自己也有本事,不至於再做出之前那種荒唐事來。來來來,這蘿卜還沒弄好呢。”
他招呼著程青枝坐下。
程青枝坐回原位,看緊攥成拳的手一絲都沒有鬆動的痕跡,隻喃喃的低語:“她不會,她不是她、”
徐叔沒聽清他那些喃喃自語,即使聽清了也不會明白那句‘她不是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或許是為了補償剛剛的冒犯,徐叔說道:“既然你明天要跟鬆兒妹子一起去縣城,帷帽可有嗎?”
“帷帽?”程青枝一愣,隨後搖搖頭。
以前家裡的帷帽隻有父親可以用,但自從父親跟奸婦跑了之後,把唯一的一頂帷帽也帶走了。
程青枝原本並不介意,因為他一直待在程家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也沒有機會離開。
他是人,但也是條脖子上拴著無形鎖鏈的狗,程家就是他的狗籠。
他原本以為自己永遠無法離開,無法看到外麵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