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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1835年的夏季,歐洲新聞熱度榜上,《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當仁不讓占有一席之地。

最開始,巴黎人從報紙上獲知“魯濱遜二世”出新書了。

蘭茨先生新書發布的專題采訪中,主要回答了三個問題。

這是一本什麼樣的書?為什麼選擇先出法語版?最後選擇與出版人弗蘭索斯·皮克合作的契機。

書如其名,記錄一些與令人重傷死亡相關的博物學趣聞。通過,讀者們在親近大自然時能夠提升防範意識。

珀爾就以氣步甲蟲的火炮屬性舉例。

而托詞書中內容多是教父母身前所傳授,出這本書是為了紀念海難中死去的人。

有關為什麼先出法語版的提問,不必把《倫敦時報》主編艾倫的唯利是圖寫得太明白。畢竟,書總會出英文版賣到英國,做事要留一些餘地。

珀爾提到巴黎新勢力出版社之所以更能打動她,因為這裡有令人無法拒絕的黛堡嘉萊巧克力。

塞納河左岸的聖佩爾街,19世紀初開設的這家巧克力店深得法國皇室喜歡。它家的可可豆,在巧克力製作者的手中被混合出了最佳的比例。

選一塊送入嘴,口腔的溫度最適合巧克力融化。

含五秒,等到它的表麵稍稍融化。再微微張嘴開,讓空氣入嘴,咀嚼過程中,當兩者充分混合,巧克力的味道與芳香徹底在口中釋放。

那一瞬,仿佛聞到了可可樹原產地,南美洲熱帶雨林的自然氣息。

仿佛乘坐獨木舟隨波蕩漾在塞納河上,聽到來自西緹島巴黎聖母院的鐘聲響起。聲音直達靈魂,巧克力香也就激蕩著靈魂。

出版人皮克在初次商談合約時,送上了這樣一份巴黎的美味。

珀爾嘗到了令人迷戀的幸福味道,這是在倫敦沒有過的體驗。

她似不經意舉了個例子,曾經也與《倫敦時報》的主編商談過出版書籍,但很可惜對方沒想到美食誘惑。

她自嘲是被美食蠱惑,才會當場答應皮克簽約。也是感謝皮克作為引路人,為她指路如何前往通向巴黎的眾多美味餐館。

請原諒一個人在在荒島生存兩三年,無法不為巴黎的美食動心,想停留更長一段時間。如此一來,簽約巴黎新勢力出版社,先出版法文版,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本來,英法兩國關注這個新聞的人群快要捋袖子隔空吵起來。

但這個理由一經刊登,讓知道真相的與不知道真相的都陷入短暫的沉默。

談到美食,英國就在法國麵前矮了一大截。

比什麼比,用炸魚薯條嗎?根本打不過,不用走流程,可以直接認輸了。

沉默過後,各種情緒爆發。

巴黎一群人去書攤排隊買書。

倫敦有一群人寄信到「巴黎新勢力出版社」,詢問英文版到底什麼時候出?

還有德國、意大利等歐洲其他國家,要求出多語言版本。

不是人人都會法語,但這個時代對探險博物故事感興趣卻是全球常態。

讀者,買到書就能滿足。

各家媒體不會錯過蹭熱度,報刊雜誌上紛紛刊登出對於蘭茨先生新書宣傳詞的花式解讀。

這時,被直接點名的艾倫,在《倫敦時報》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珀爾在新書宣傳采訪中,沒有一字半句表明與艾倫就稿費分配談崩了。

但也直接點名時報主編曾經來談過出書,最終因為這人無法打動自己而作罷。

此話用詞看似模糊,但足夠讓內行人看透真實原因。

倫敦報社出版界有十幾家與珀爾有過接觸,也都清楚為什麼不是英文版先出現,就是稿費沒談妥。此次珀爾特意指名艾倫,沒有提其他人,一定是這位主編壓價最過分或者態度最為惡劣。

《倫敦時報》報社老板率先向艾倫發難,責備他年資漸長卻辦事越發沒分寸。明知珀爾·蘭茨熱度正盛,怎麼能把一本注定銷量爆火的書籍出版權給弄丟了?

就算給珀爾多些稿費又如何,也就是報社少賺一些,比現在一枚硬幣都沒要好。艾倫就是太貪婪,因為報社方麵賺得多,給到促成這筆合約的功臣紅利也就多。

“全都是狗屁!”

艾倫將一摞報紙狠狠摔在地上。氣得臉都變形了,呼吸間更是像一隻鼓氣的醜青蛙。

隻見散落地麵的報紙有著這樣的標題:

《“魯濱遜二世”最真性情的紳士》、《愛吃美食的都是好人》、《因為巧克力而痛失出版權的倫敦時報出版社,問英國食物什麼時候才能站起來?》……

自從珀爾為宣傳新書的采訪報道刊登,之後半個月熱度不減反增。

很多報紙雜誌主動跟進,紛紛發表相關社評,這一波熱度蹭得銷量就起來了。

艾倫作為《倫敦時報》的主編,一邊挨訓被扣獎金,一邊不能對這個熱議話題視而不見。

他倒是想大罵特罵,可是要說什麼?把自己的事複述一遍,讓人們看清自己有多惡劣?

這肯定不行。

信口雌黃,明褒暗貶嗎?

艾倫也做不了,老板不允許。

報社老板看了《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法文版,客觀評價是寫得很有趣,兼具暢銷元素與紮實知識的書籍。

書中科普了一些看似離譜少見,實則真實存在也有大概率遇到的自然界危險。全書行文通俗易懂,沒有一句詰屈聱牙的描述,很容易被大眾。

珀爾的特殊經曆讓這一爆紅過程不可複製。

先有名氣,再有實力,是能走得長遠的一位暢銷書作者。

報社老板估測出珀爾不是一閃而逝的流星,哪怕沒簽到這此新書的英文版,但還能有下一本書的機會。

艾倫很想說沒可能的,隻要自己還做主編,小白臉就不會同意與報社再簽約。

之前是他看走眼了,真以為小白臉是一個正直的好人,那就能毫不費勁地讓人掉坑裡。

誰想到小白臉心機深沉,表麵一套背地裡又另一套。

反手就給他狠狠一刀,打得他措手不及,也根本沒有還手餘地了。

這種人能不計前嫌與《倫敦時報》出版社再合作?不可能的,除非報社方麵支付超乎尋常的代價。

艾倫不能對老板把話說明。

他心裡清楚,自己是人到中年,能力本領達到上限。真要二選一,比起日進鬥金的珀爾·蘭茨,誰會被報社被老板毫不猶豫踢出局,那不能更一目了然。

因此,再多怒意與憋屈隻能咽下去。

對於要怎麼跟進報道,隻能裝糊塗地蹭熱度。

艾倫在報紙上刊登了倫敦十大美味甜品店的榜單,像是回應了珀爾的美食簽約論。

似乎勸說魯濱遜二世不要全麵否認英國食物,回頭試一試,彆被巴黎美食妖精勾到流連忘返。

‘叩叩叩——’

敲門聲響,就聽馬龍在外問,“主編,您找我?”

艾倫一聽到馬龍的聲音,那股子憋屈怒火又竄上來了。

他就是在遷怒。誰讓馬龍與珀爾相熟,而早就忘了感謝是馬龍寫出的專訪極大拉動一波報紙銷量。

把扔到地上的報紙都撿起來,又是努力控製住氣憤到扭曲的表情。

這才裝作和藹和親地給人開門,“你來了,快進來。這一個月怎麼樣?外出采訪任務累嗎?”

“主編,您有什麼吩咐?”

馬龍本能地不安,對於艾倫突如起來的關心沒覺得榮幸,而是背脊發毛。但不敢表現得明顯,隻有腳趾在皮鞋中動了動。

這個月他忙不忙,艾倫作為布置工作的人難道心裡沒點數?

一年半前,初入報社,他被分配的采訪工作都是去倫敦臟亂差的區域。

上個月初返回倫敦,照理說對珀爾專訪報道火爆後,就該談轉正的事了。

但艾倫拖著沒辦理,說是等到下個自然月再簽。

這一個月內,給安排的采訪任務豈止涉足倫敦危險地帶,而且又繁瑣又累人,比剛剛實習時更加辛苦。

馬龍本來不確定是不是上司針對了,畢竟艾倫看起來和顏悅色。

等珀爾的新書在法國率先出版,報道中的美食簽約論一出,他明白其中必有內情。

他是恐懼社交,但又不是傻。

好歹做了一年半實習記者,其中一年在海上飄著,在尼亞號上長了很大一波見識。

對於珀爾在新書宣傳的報道為什麼單獨點名主編艾倫,自有一番推測。

肯定是艾倫壓價太狠了,才讓人俊心善的蘭茨先生點名批評。批評又怎麼了,措辭那樣溫和,假借美食之說都沒講一句重話。

艾倫卻心胸狹窄地搞遷怒!

馬龍發現了真相,由於自己與珀爾較為熟悉,成了主編商業談判失敗後的隱性出氣筒。

憑什麼啊!這讓他對頂頭上司的不滿情緒一天天增加,但想在倫敦討生活,隻要還在《倫敦時報》工作就不得不忍下這鼓氣。

今天,艾倫的態度變得更加善了。難道一個月過去,記起來要與自己把轉正合約簽了?

馬龍卻談不上有多期待了。一年多前,他甘願登上尼亞號,冒著海難危險完成采訪任務。

本來心心念念要轉正,但現在情況都變了。確定主編艾倫的人品極差,唯利是圖、不懂感恩、捧高踩低,真要在這種人手下一直做事嗎?

艾倫瞧著馬龍一副小心甚微的模樣,上上下下打量他了許久,認為這個實習記者沒膽量違抗自己。

“找你來,想聊一聊轉正的事。本來該簽合約了,但老板最近不太高興,因為錯失與蘭茨先生的新書出版權。

馬龍,你與蘭茨先生相識,你怎麼沒意識到立功的機會來了。去做中間人說和一下,讓報社做《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英文版的出版社,哪怕是合作方之一也好。”

艾倫預測珀爾同意的可能性很小,但事關自己被扣的獎金,總要想辦法爭取一番。

拿捏著馬龍的實習轉正權,何必好好利用,叫馬龍利用人情去疏通。一旦珀爾心軟同意,自己被扣的獎金就能回來了。

“你放心,這事不讓你白做。”

艾倫絕口不提具體金額,就是先把大餅給畫起來。

“等轉正合約一簽,報社拿到了聯合出版權,肯定會給你一份獎金。”

馬龍垂下眼眸,心裡就一句話。

——中年老禿頭,我信你個鬼!

一個月以來,艾倫因為遷怒,不把說好的轉正合約辦妥。那是一年前就說好的事,實習記者有了一篇爆款采訪就能轉正。

現在又叫他賣臉拉關係,說是給獎金,鬼知道一年後能不能給出來。

“主編,我和蘭茨先生不熟。雖然在尼亞號上同航半年,但各住各房,沒太多交談。”

馬龍一字一句都是真話。他不喜歡社交,就算珀爾態度溫和,他也不會厚臉皮每天都湊過去聊天。

何況,珀爾有正經事做要寫書,做人有點分寸就知道不該多去打擾。

艾倫恨不得敲一敲馬龍的腦袋,聽聽裡麵是不是裝了水。

這小子果然沒出息,以他不善與陌生人談話的性格,根本就不該做記者。

“沒關係,你已經成功做了一篇專訪。”

艾倫心口不一地安慰,“有這層關係在,主動請蘭茨先生吃頓飯,多聊聊就熟絡了。”

馬龍想起上個月倫敦港與珀爾匆匆道彆,兩人本來約定七月底聚餐,但原定的計劃推遲了。珀爾從巴黎寄來信,說最近不回倫敦,忙著搞新書宣傳。

“請吃飯?我不知道蘭茨先生在哪裡。”

馬龍自認沒說謊,確實不知道珀爾的具體行程。

分開時,他留了租屋地址,而珀爾又沒固定住所。信上就說等忙碌告一段落,會再寄信確定見麵時間地點。

艾倫聞言心頭一梗,想當場砸一個地址到馬龍臉上,可是陰險小白臉以前住的查令十字街旅店退房了。

現在通過報紙知道珀爾·蘭茨在法國,具體情況卻不得而知。讀者想聯係,也是把信寄到巴黎新勢力出版社。

“明天,你就去法國的巴黎新勢力出版社,能想辦法當場約人。”

艾倫憋了又憋,沒忍住還是斥責了一句。

“馬龍,你是記者,跑新聞是基礎技能,不能像是不點不亮的蠟燭!”

馬龍懂得記者應該具備哪些職業技能,可他發自內心地不願意做這個中間人。為了主編艾倫,不值得。

“主編,我的工資已經預付房租與夥食費了,剩下的那些不夠去巴黎找人。”

說到錢,馬龍不可能沒有怨念。

這一年以來,他跟著尼亞號做環球采訪,隻有船票是報社出的,其他費用都是自理。

當時艾倫的態度就是機會給了,他不要的話,有的是人想上。也許諾了,假如撰寫出了讓報社銷量暴增的報道會有獎金。

上個月發工資,是有多給他一筆獎金,卻隻有五英鎊。

沒看錯。一年跟船,冒著海上隨時可能遇到天災人禍的風險,隻有區區五英鎊獎金!

馬龍認為很不合理,他懂行情,這樣火爆的報道至少要給兩位數的英鎊獎勵。

財務卻說那是正式職員的待遇,實習生的計價方式另外算。有異議,拿出合約來質疑。

關鍵就是沒白紙黑字的合約,那是艾倫的口頭承諾,而且當時確實沒提具體給多少獎金。

艾倫聽到馬龍說沒錢,正想駁斥上個月給他發了獎金,但想起來隻發了五英鎊。本來至少應該翻個倍,但自己遷怒馬龍,向財務報賬時就大筆一揮減半。

“車馬費與住宿,報社可以報銷。”

艾倫不得不提前支付,當場自掏腰包給了一筆差旅費。

這次,其實是他更著急,更希望馬龍出差順利。

也就沒法說實習記者就算倒貼錢也該工作,想乾乾不乾滾。

馬龍看著遞到眼前的五英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沒法再推脫。

有些不情願地收下錢,又小心翼翼問:“主編,我對促成合約根本沒把握,這不影響我轉正吧?”

深呼吸!再呼吸!

艾倫真想破口大罵了。

他當然清楚馬龍促成合約的可能性不高,但這小子窩囊到一點信心與衝勁都沒有,真是想把五英鎊給搶回來。

“放心,不影響。你去試試就好。”

艾倫說著做了一個決定。要是馬龍完不成任務,一定會卡著他的轉正合約,早晚找個機會把人給辭了。

馬龍點頭離開主編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裝作沒事發生地將東西都給整理了一遍,實則是把私人物品都給裝包。

有人問,就說明天有出差任務。

等結束了今天的坐班,走出報社大門,回頭仔細看了一眼這灰撲撲的建築。

此去巴黎,他是不會如艾倫的意願勸說珀爾簽約。倫敦時報出版社就不是什麼好地方,他對艾倫說的話很難再信一個字。

轉正合約,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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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塞納河一如既往波浪起伏。

馬龍的法語不算流利,當他踏上法國的土地,似乎能感到一種若有似無的隔閡。

怎麼形容呢?

就是連問個路也不容易,對麵的法國人或許懂英文,但就堅持以法語回答。

這是錯覺!

馬龍自我安慰,社交恐懼在陌生的地方又冒頭了。

他來過巴黎三次,但以前是與家人一起,隻有這一回獨自前行。

令他心神不寧的不隻是人生地不熟,而是終於找到了巴黎新勢力出版社,但猶猶豫豫不知是不是該進去。

儘管打定主意不為主編艾倫當說客,並且動了主動離職的念頭,但他或許、可能、大概還是不該來找珀爾。

找到了,將這一係列安排說出來,會不會給對方增加心理負擔?

好像因為珀爾,自己付出了很多的樣子?

這壓根不是他的本意。

辭職的想法與珀爾無關,而是他看清了主編艾倫的品性,對那樣的工作環境不可忍耐,要及時止損。

隻是碰巧,珀爾出版新書一事成為他發現艾倫真麵目的契機而已。

但,這種話,珀爾會相信嗎?會不會認為他在故意裝可憐?

不如,他還是不進去了。

馬龍後退半步,離巴黎新勢力出版社的大門遠了一些,但沒能立刻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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