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卻遲遲不來,頭頂就看到黑雲以遮天蔽日之勢堆積起來。
城堡主人雷東表示將為每位客人提供免費食宿。
品鑒會的三十位來賓不必擔憂今夜大雨影響歸途,完全能舒舒服服休息一夜,待明日天晴再離開。
或是有此保障在前,今夜沒有人表示會臨時缺席。
珀爾與愛德蒙帶了輕便行李,做好了萬一暴雨不便趕路而需要留宿城堡的準備。
兩人提前四十分鐘到城堡。
審核會主席雷東親自前來迎,“上帝啊,今天我高興地能多吃幾盤菜!終於讓我見到赫赫有名的基督山伯爵與蘭茨先生了。沒想到兩位是認識的,聯袂而來。”
“晚上好。”
愛德蒙顯得頗為冷淡。比起雷東的熱情洋溢,他隻微微揚起下巴,輕輕點了點頭,就算打了招呼。
珀爾稍稍多了幾分溫和與雷東寒暄。
“很高興認識您,雷東先生。《複古夜色之美》真是令人期待的主題晚宴,我們也迫不及待想要一睹全貌。”
「我們」,這個詞用太好了。
愛德蒙非常樂意被代表,在基督山伯爵一貫無情的眼中竟是閃過不可捕捉的愉悅。
雷東笑嗬嗬地帶路,不在意基督山伯爵的冷漠,但也難免傾向於更加彬彬有禮的蘭茨先生交談。
“我想今夜不會令兩位失望的。我們將重見古羅馬的榮光與黑夜的巧妙結合,感謝格裡莫·拉雷尼埃爾先生,他帶給法國菜以新的榮光。”
正是格裡莫·拉雷尼埃爾開創了味道審核會的品鑒形式。
儘管他後來弄虛作假,用自身一個人對菜肴的評價蒙混取代整個審核團的綜合評議,讓他信譽掃地而不得不敗走巴黎。
即便醜聞纏身,可不能否認他的功績。
被認為是“美食文學之父”,開創了一種前途大好的文章專欄形式——美食專欄。
讓人們了解到許多餐廳美味,同時將用餐禮儀教授給大眾。
雷東顯然是格裡莫的支持者,否則也不會相隔多年續辦「味道審核會」。
他也延續了格裡莫一些在外看來古怪的風格,比如敢把各個階層的人弄在一張桌子上進餐。
“也許,兩位有聽聞品鑒會的來賓構成。今夜還有幾位幸運讀者前來赴宴,他們從事著維護城市運營的辛苦工作,但願兩位不會介意與他們喝幾杯酒。”
這番話就是委婉提醒。
有些傲慢的權貴總是看不起底層的勞工,卻從未想過那些人才是社會基石。
曾經,聞名法國的格裡莫舉辦午餐會,是性情古怪地將權貴拒之門外。
反而邀請平民階層出生的窮律師、文學家,更甚是叫上乞丐與仆從同桌而食。
那些都發生在法國大革///命之前,路易十六被送上斷頭台之前。
當時看來,格裡莫的行為豈止是離經叛道,簡直就是乖戾至極。
說來格裡莫出身在一個家產萬貫的家庭。
父親出身低微,卻通過做征稅代理人而賺得盆滿缽滿。
母親是正統貴族的女兒,奧爾良主教的侄女,卻是心高氣傲瞧不起暴發戶丈夫。
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裡,他對貴族厭惡至極,倒也不難理解為什麼會舉辦當時人看來怪異無比的宴會。
大革命發生後,格裡莫的資產全部清零。才有了他開始撰寫美食專欄謀生,然後創辦「味道審核會」,另辟蹊徑找到免費品嘗各地美食的途徑。
珀爾並不介意餐桌上的食客來自何處,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主席雷東對格裡莫的推崇備至,今夜的宴會該不會因為效仿前輩,弄得過於古怪吧?
不是她疑心病重,雷東剛剛提到了要複原古羅馬榮光。
談到古羅馬,其中就有一些奇葩用餐風潮。
比如食客們手上沾了油漬,不用餐巾擦拭。
侍者是不著寸縷的美麗少女,而食客們將油汙擦在少女長發上,那一頭長發還噴了香水。
古怪嗎?
據說這就是格裡莫辦過的古代風宴會。
珀爾完全欣賞不了,她懷著這樣一份隱憂進入城堡。
先去客房擺放行李,整理衣衫又清潔了一路而來沾染的塵土,再被侍者引去了會客廳。
夜間18:57,距離計劃宴會開場隻剩三分鐘,會客廳內到了二十九位客人。
隻差最後一個人到來就能開席,一起去往樓上的餐廳。
誰還沒有來?
雷東說,德·莫爾塞夫伯爵還沒來。這位在曾經立下軍功,九年前封爵。一直都在海外駐軍地,上個月剛剛返回巴黎。
話音落下,侍者就來傳訊,莫爾塞夫伯爵來了。
雷東再次親自出門去迎接。
十分鐘後,他將一臉高傲的莫爾塞夫伯爵迎接進門。
愛德蒙坐在會客廳的一角,他並沒有主動占據醒目的上座。
此時,不經意朝門口一瞥。本來隻想看看這個姍姍來遲的家夥有多傲慢,這一眼卻叫他繃直了背脊,目光驀地暗了下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嗬!軍功赫赫的莫爾塞夫伯爵?不,這是假名。來者是化成灰,他也認識的仇人之一,費爾南·蒙代戈。
珀爾敏銳地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有變。
哪怕E先生麵不改色,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動作,但她能確定親愛的伯爵在這一瞬的情緒波動過於劇烈——那種情緒叫做仇恨。
但,隻有一瞬。
兩秒之後,愛德蒙身上強烈的恨意瞬間隱去,仿佛全部藏匿到無底深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