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酒當日,淩晨五點不到,宅子裡便開始忙進忙出。
在庭院擺上桌椅,在桌上擺好瓜果。
廚房則開始打理食材,準備今天中午十一點鐘的酒席。
宗蘭、子墨,有了家人代為操勞,便睡得久了一些。
宗蘭六點醒來,而醒來時,子墨仍在睡,又見佟媽進來,便叫佟媽去囑咐廚房燒熱水,待會兒給孩子們洗澡。
兜兜睡醒時,熱水剛好燒好,便抬來木桶先給兜兜洗。
兜兜還挺喜歡水,水溫也適宜,覺著舒服,臉上便是一種嘴角上揚的安詳表情。宗蘭用手舀水,淋到兜兜身上,兜兜眼睛便一閉一閉的,淋完,又睜開眼,一直微笑著、好奇似的看著宗蘭,像是在對宗蘭傳達自己的善意。
兜兜洗完,袋袋那個小迷糊才睡醒,宗蘭便又給袋袋洗。
天氣炎熱,孩子們皮膚嬌嫩,即便乳娘與王婆每日給洗澡,又時常用熱毛巾擦拭,但一出汗便總容易起痱子。
洗完澡,便隻給他們穿了紅肚兜,係上尿布。
放到搖床上,怕著涼,便在肚子上蓋上一層薄薄的小被子。
又拿紅胭脂,在兜兜袋袋的眉間點了一個小紅點。
又戴上姑姑送他們的鐲子和長命鎖。
紅肚兜、金飾品。
看著真像兩個小哪吒。
打扮完孩子,才開始打扮自己。
酒紅色上衣,藏藍色裙子,裙子上繡著淺色的精美花樣。
耳環、項鏈、鐲子等首飾佩戴齊全,發釵也選了最雍容的。
妝容略濃,塗了一個大紅唇。
而打扮完自己,孩子的爹才起床,看到梳妝台前的宗蘭:“這麼快!”
“起來吧,都七點半了,收拾收拾吃個飯,馬上賓客該進門了。”
白子墨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洗漱完,換上白襯衫、黑西褲,係上了背帶,又對著鏡子抓了一個油光增量的頭發,把額前的碎發都理上去,看上去還挺精神。
廚房送來粥和包子,兩人簡單吃了一點,到了九點多鐘,外頭便聽白齊大聲報道:“張老板到!”
子墨說:“客人開始過來了,走,咱也準備準備接客去。”
“等會兒。”說著,宗蘭又去補了個口紅,這才同子墨出去。
路過耳房,子墨又跑進去看了一眼孩子,兩手背在身後,輕輕彎腰睨著他們,臉上露出老父親般的微笑:“真可愛。”頓了頓,“額頭上還點了小紅點呐,誰給點的,娘?”
乳娘道:“是二少奶奶點的。”
正說話間,又有幾名賓客到門,子墨又看了一會兒,這才起身,用下巴指指外頭道:“走!雖然今天吧,是白玉林孫子孫女的滿月宴,不是白子墨、於宗蘭兒子女兒的滿月宴,來的也都是爹的朋友,跟咱倆好像沒什麼關係……但咱好歹是孩子的親爹親娘,就去湊個熱鬨!”
庭院內已經整整齊齊擺下二十多張桌子,桌上鋪上紅布,擺上簡單的糖果和瓜子,子墨便順手抓了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走向大門。
老爺太太、白齊與一位賬房先生已經在門口迎賓。
街道上陸陸續續有轎車與黃包車停下,賓客下了車同老爺敘舊,身後隨從便將禮品、禮金交予白齊,白齊接過東西,報出數額或把禮單交給身後的先生,先生便細細記錄下來。
子墨與宗蘭隻是遠遠站在遠處觀望——
聽一位賓客拱手道:“恭喜恭喜啊,玉林兄!去年貴公子剛成親,我才到府上來吃酒席,好像也就是昨日的事兒,這麼快,我就又來喝孩子們的滿月酒了!”
老爺一臉喜氣,合不攏嘴地大笑起來,拱手道:“是啊!同喜同喜啊!”
子墨便嗑著瓜子,低頭湊過來,小聲對宗蘭道:“你看看,全是恭喜咱爹喜得貴孫,可沒人恭喜咱倆喜得貴子。一會兒有人認不出咱們倆來,你可彆覺得尷尬。”
正說話間,那位賓客便走了進來,路過兩人,認出了兩人,道了一句:“恭喜恭喜。”便同太太步入庭院。
子墨微笑,學著老爺的樣子:“同喜同喜。”
有時白齊對賬房先生報出禮金數額,宗蘭子墨都能聽到,從十塊二十塊,到六七十塊不等,一般都在三十到五十塊之間,子墨便道:“你說咱們兒子女兒的滿月酒,收這麼多錢,爹是自己收著呢,還是給我們?”
宗蘭白他一眼:“想什麼呢!你自己也說了,今天是老爺孫子孫女的滿月酒,來的都是爹的親戚朋友,看的是爹的麵子,你猜錢給誰?今天客人隨了多少錢,改明兒遇上誰家婚喪嫁娶的,還不都是爹隨回去啊。”
說著,又覺得這子墨真有意思——
這才多久,就開始幫著媳婦合計他爹娘,想著從爹娘那兒能拿多少拿多少。
日後福昌若是隨了他爹,成了這等不孝子,那她可真是中大獎了。
子墨又道:“能給個一百二百的,改善改善生活也行啊。”
宗蘭斜睨他:“你的生活還有什麼可改善的?你是餓著了、冷著了、累著了,還是怎麼了?我哪月沒給你個三四十塊,那是小錢啊?讓人聽了,還以為我多虧待你呢。”
子墨又開始耍滑頭:“錢嘛!當然是多多益善了。辦了滿月酒,收了這麼多錢,爹明兒分給我們個兩三百塊,你會不高興?我也不是給自個兒要的,主要是給你要的啊,你不是一直哭窮嘛。”
宗蘭:“……”頓了頓,“我可沒哭窮,算了,跟你也說不明白。”
子墨:“……”
到了十點多,賓客越來越多,庭院內坐滿了一大半,門外又一波接一波地湧進來。
一般稱老爺為“玉林兄”或“玉林”的,都是老爺的密友,都能認出子墨來,而稱老爺“白老板”或“白老爺”的,多半隻是生意上的夥伴,一般都認不出兩人,隻當他們也是來吃席的呢。
兩人自知沒趣兒,但還是站了好一會兒,終於等到熟悉的麵孔出現,是鑾禧和鑾禧媳婦,緊跟著,便聽白齊報道:“陳公子鑾禧,五百塊大洋,另有金鎖一對。”
五百?
宗蘭:“這麼多?”
子墨扒了最後一粒瓜子送進嘴裡,拍拍手,又理了理衣領,兩手背在後麵,湊過來對宗蘭道:“害!這算什麼呀,他們家欠我們家八千塊錢呢,現在拿不出現錢,隻能從彆處找補回來。什麼蓋了的房子賣不出去,打算送我們啦,滿月酒隨個五百塊錢啦,到最後,他們能抵上一半就不錯了。
“我爹說的對,借出去的錢,就彆想著一定能收回來,當初要不是看在我姑……”
正說著,鑾禧同老爺太太寒暄完,朝他們走來,子墨便打住了。
鑾禧走來拱手道:“子墨兄,二嫂。”
子墨也煞有介事地拱起手來道:“鑾禧表弟,弟妹,裡邊請吧。”
宗蘭隻覺得,這個白子墨,平日裡吊兒郎當,一副被人坑了也不知道的傻模子,心裡倒還是有一本明白賬的。
過了一會兒,又有熟悉麵孔出現,是嬸娘和堂哥於二。
嬸娘穿上宗蘭送去的藏青色衣裳,於二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套西裝,隻是於二人又矮又乾癟,西裝穿在身上有些大,肩膀大出去好多,就那麼晃晃蕩蕩掛在身上。
老爺親切迎接道:“嬸娘來了,一路辛苦了吧,快請裡邊請。”
宗蘭把嬸娘、於二請進庭院,見已經開席,廚房陸陸續續端出菜品來,便安排好兩人座位,囑咐兩人吃好喝好。
於二四處瞅了瞅,問了句:“孩子呢?讓我這個當舅的也看看孩子啊。”
宗蘭指了指耳房道:“那兒呢。”
於二便道:“娘,一起去吧。”
而到了白家,又是與白老爺親戚朋友們同坐一堂的大場麵,嬸娘即便穿了體麵的衣裳,白齊也報出自己隨了五十塊,卻仍覺得如坐針氈,不好隨意活動,隻是道:“我之前看過了,開席了,待會兒吃了飯再去吧。”
於二:“那我自己先去了,我還沒看過呢。”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