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固體中,含有少量的靈氣,十葉差不多可抵一枚靈珠。
小阿鼠入城時,共交了三十葉的入城費,其中也包括言落月和巫滿霜的那份。
雖然多付了二十葉,但小阿鼠揮舞韁繩時,心中還是得意洋洋。
他在路上時,一眼就看重了這對實心人的漂亮。倘若把他們賣到城主府去,至少能賺個……
沒等這念頭完全落定,一陣涼意就蔓延上了小阿鼠的後頸。
他半轉過頭,恰好對上壓在自己頸項上的一截刀刃,還有言落月單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眼睛。
小阿鼠微微一愣:“你們醒得倒快。”
說話之間,這男人迅速靈化,身體變成空氣似的幽靈狀。
他頗為自得地嘿嘿一笑,剛想說點什麼,就不由自主地慘叫起來。
隻見那漂亮活潑的小姑娘,一把捏住他的手腕。
這少女明明是個實心人,卻可以實打實地握住他已經靈化的軀體。
她的掌心就像是烙鐵,和女孩兒接觸的那塊皮膚,正無法控製地變回實體。
甚至,這種實體化像是傳染一般,沿著小阿鼠的胳膊往上蔓延,眨眼間就將他轄製回肉/身模樣!
小阿鼠驚恐道:“你們是什麼人?”
就算是入侵的魔物,也沒有這種強行打破靈化的方式!
言落月假笑一下:“如你所見,我們隻是兩個路過的……實心人而已。”
巫滿霜的反應就比較直接,他掀開車簾,指著街上行走的許多城民,冷聲問道:“他們,是怎麼回事?”
哪怕沒有外放神識,在目光所及之處,也能看到那些城民或是左手右手,或是左腿右腿,十個裡倒有三四個都被砍去一截。
假如隻有一個,還可能是是意外殘疾。但這麼多人都斷了一隻手腳,事情顯然沒那麼簡單。
小阿鼠苦著臉道:“那、那是靈化城民的待遇,關你們實心人什麼事啊?”
“……嗯?”言落月皺了皺眉,手上輸出的靈氣瞬間加大了幅度,“不是說靈化以後,無法受到物理傷害嗎?”
“疼疼疼疼!求你了,實心的小姑奶奶,你快放手!”
小阿鼠倒抽一口冷氣,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什麼事都招了。
首先確定一件事,在這個世界裡,針對罪犯靈化者的懲罰中,是沒有坐牢這個選項的。
畢竟,靈化以後就能直接穿牆,無論判了幾年徒刑,隻需一個晚上就能逃跑。
所以對靈化者的懲治方案,要麼然是當場釋放,要麼當場處決。
如果犯了罪不至死的錯誤,那就派出同樣能靈化的人暴打囚犯一頓,或者直接砍手砍腳。
巫滿霜眯起眼睛:“他們,都是犯了錯的人?”
一座城池裡的罪犯,會有這樣多嗎?
小阿鼠搓搓手掌,訕訕一笑。
原來,這位寶蘭城的城主,脾氣十分暴虐,推倡嚴刑酷法,治下民不聊生。
所以,即使是人頭稅沒有交齊這樣的小錯,也會被城主派來的侍衛砍去手腳。
由於大家都知道,斷手斷腳之人是罪犯,甚至還是重犯。
如果這些城民離開寶蘭城,由於身體殘缺,也很難被其他城池接納,隻能做個流民。
所以,即使被城主如此對待,被砍去手腳的城民也無處可去,隻能繼續留在寶蘭城中。
故事剛剛聽到一半,言落月的眉頭就深深皺起。
她冷聲問道:“那麼,你又是什麼人呢?”
小阿鼠臉上的笑容,頓時更掛不住了。
——他是個行走在各城之間的掮客,專門牽繩引線,給各地的富商豪強提供各種貨物。
當然,隻要有錢賺,他也不會拒絕牙人的拐賣生意。
比如寶蘭城的城主,專喜歡長得漂亮的實心人。
所以在路上看見言落月和巫滿霜後,小阿鼠臨時起意,把他們騙上了車。
說到這裡,小阿鼠肉眼可見地痛心疾首。
難怪這兩個實心人這樣好騙。
原來他們雖不能靈化,卻能阻止彆人的靈化。
這可比靈化者厲害多了!
如果早知道……
沒等小阿鼠一個念頭轉完,言落月和巫滿霜已經交換了一次眼色。
“除了能靈化之外,並無半點修為,其他表現也和凡人無異。”巫滿霜輕聲道,“用那個嗎?”
“用吧。”言落月點點頭,將目光落到手中擒拿的小阿鼠身上,“他也是凡人……先用他試試?”
對於拐賣者,也沒什麼好客氣的。
巫滿霜手起刀落,眨眼之間已經斬斷此人一條手臂。
傷口上冷銳的觸感,已經將小阿鼠嚇成了過街老鼠。
他大睜著眼睛,有那麼瞬間,竟然都忘了喊叫。
“啊——唔唔唔!”
等劇烈的疼痛後知後覺地沿著神經傳入大腦,小阿鼠張開嘴巴,剛要慘叫出聲,就被言落月將小半顆丹藥拍進嘴裡。
緊接著,讓他連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事發生了。
在斷臂的臂茬處,血肉緩慢蠕動。
不久之後,一條嶄新的、皮膚尚且蒼白脆弱的手臂,正像是枝條發芽一樣,重新長了出來。
“!!!”
小阿鼠咽了口唾沫,嘗試著活動自己的新手指——居然真的能動!
而另一邊,親眼所見這一幕的言落月和巫滿霜,倒是絲毫不見詫異。
言落月有些欣慰地說道:“看來,即使跨界也一樣通用。兩邊的生物體質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或許還能找到可代替的藥材。”
這是常荔荔種人時,研發出的副產品——軀乾複原丹。
雖然隻能供凡人使用,但現在看來,它卻能發揮不小的功效。
“嗯。”巫滿霜微微一笑,與言落月對視一眼。
這一刻,他們明明什麼都沒有說。
但目光交錯之間,卻像是包含了千言萬語,一個眼神就足以確定之後的所有決定。
巫滿霜輕聲道:“落月,那就做你想做的吧。”
撲通一聲,小阿鼠結結實實地跪在了自己的上一條斷臂上。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次拐騙,竟然拐到了兩尊難以想象的大佛頭上。
而且,他甚至隱隱有種感覺:這兩個人,比寶蘭城的城主更強、比他見過的每位城主都更強,甚至在這整個世界裡,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你、你們……”小阿鼠結結巴巴地說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言落月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她慢悠悠地說道:“我的師尊曾經教我一個道理,如果你看見一件很想管的閒事,那就去管。”
“——畢竟,如果路見不平都不去管,那得來這身修為又有什麼樂趣呢?”
言落月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瓶丹藥,在小阿鼠眼前晃了晃。
小阿鼠抖若篩糠,下意識往後縮去,卻被言落月一把抓了回來。
“你跑什麼。”言落月笑道,“這是美顏丹,不是壞東西。”
“美、美顏丹?”
“對啊。”言落月淡淡道,“我剛剛已經破掉你的靈體,現在再吃了這粒美顏丹,保證你能變成一個非常漂亮、非常誘人、非常受寶蘭城主喜歡的實心人。”
“……”
意識到言落月的言下之意裡,包含著何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手段。
這一刻,小阿鼠當真像是一隻人人喊打的老鼠那樣,牙齒打戰地顫抖了起來!
“不、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拐騙你們,我誰也不該拐……我真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饒了我、饒了我……唔唔唔!”
言落月摸著下巴,跟巫滿霜商量:“你說,我們該給他標價多少錢?”
對於這個世界的物價,她還不甚了解。
巫滿霜想了想,有理有據地說道:“就二十葉吧。”
“誒?”
巫滿霜客氣地對小阿鼠點了點頭,非常有原則地說道:
“剛剛你替我們交了二十葉的入城費,承蒙關照,不勝感激。那麼,我們把你賣做二十葉,用賣你得到錢還給你。請問,你有什麼異議嗎?”
已經變得美豔不可方物的小阿鼠,此刻彆說異議了,在這樣的神仙手段麵前,他幾乎連呼吸都不敢重上一下。
巫滿霜欣慰點頭,看向言落月:“好的,他同意了。”
言落月:“……”
言落月默默捂臉:“滿霜,黑還是你比較黑啊……”
“什麼?”巫滿霜真情實感地疑惑了一下,繼而糾正道,“我隻是在跟他講道理。”
……
獨角車剛剛行駛到城主府的角門,還不等言落月掀開車簾跳下車,一個平正清朗的聲音就從車簾外傳來。
“小阿鼠?”那人冷聲道,“你又帶著實心人過來賣了?”
從對方聲音中聽出了厭惡和不屑,言落月掀開車簾的動作慢了一步。
言落月的前腳剛伸出獨角車門檻,就聽對方粗聲粗氣地說道:
“你做生意也不挑時候,城主今天沒空,你還是趕緊滾……”
話音未落,言落月就和那青年四目相對。
這青年生得筆挺俊朗,容貌十分瀟灑,雙眼微微上挑,含著一股豹子般的野性。
這裡的穿衣風格,是衣料越少,實力越強。
至今為止,言落月已經見過不少本土居民。
這人還是言落月看到的第一個,能把這幾條薄紗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
那幾條輕紗纏在青年腰間,露出筆直有力的雙腿。
另一條淡金色薄紗,則鬆鬆散散地斜搭在青年弧線豐美的胸膛。
華麗的金色,一向是和深色肌膚相配。
這條陽光蜂蜜似的薄紗,映襯著他富有光澤和彈性的麥色肌膚,就仿佛男菩薩在下凡布施巧克力奶。
“……”
那青年人正皺著眉頭,還想說些什麼。
不料,車子裡先鑽出一個把衣服從頭穿到腳的實心人,倒把他的下半截話都堵了回去。
青年飛快地瞟了一眼獨角車,確認自己沒認錯車子以後,飛快地翕動嘴唇,小聲問道:“你是被騙來的?”
那一句話問得又快又急。
如果不是言落月全程留意著他的動靜,可能都聽不清這句好心提醒。
啞然一笑,言落月清清嗓子:“我們是來賣實心人的。”
“……”
青年的臉色又是一變。
那抹混合著悲憫的同情神色,轉而變成公事公辦的冷硬。
他淡淡道:“哦,你是替小阿鼠辦事的?”
“不是啊。”
“彆扯淡了。”青年人粗暴道,“我認識小阿鼠的車。”
他一邊說著,一邊主動撥開車簾,車內淡淡的鐵鏽氣尚未散儘,青年的鼻尖不由得抽了一抽。
然後下一秒,他震驚的目光定格在了車中那個美豔不可方物的男人身上。
“……”
雖然隻有短短的十分之一秒鐘,並且在第一時間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但青年仍然露出了極度不可思議的神色!
言落月好奇道:“你跟小阿鼠很熟嗎?”
這人看起來,不但認出了小阿鼠的車,而且還認出了被改頭換麵過後的小阿鼠本人啊。
青年人不動聲色道:“小阿鼠肩膀上有個十字疤,不少人都知道。”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把小阿鼠從車上拖了下來,語氣平靜如常地問道:
“這人我們城主買了,你們賣多少錢?”
小阿鼠一瞬間嚇得麵如死灰:“不、剛剛、不是說……城主今天沒、沒空……”
青年人露出森白牙齒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股充滿血腥氣的暢快:“現在就有空了。”
“我是小阿鼠!”小阿鼠尖叫起來,“我肩膀有個十字疤,不少人都知道!”
青年遺憾地搖了搖頭:“真可惜,城主他不知道。”
攥著小阿鼠的胳膊上下抖了抖,直到對方手腕脫臼,也沒看見小阿鼠靈化。
青年有些驚奇地說道:“這家夥真變成實心人了?”
言落月笑而不語。
想了想,青年匆匆翻出紙筆,在紙上寫了一串字,然後把字條揉成團,彈進車內,落在巫滿霜的膝蓋上。
“今天見麵很愉快,要是有意相交,先去這個地址等我。”
門口值守的侍衛隻有青年一個。因此,青年的這番動作雖然迅速,卻也透著一股從容不迫。
言落月奇道:“你明知道這是小阿鼠,也不怕他見了你們城主後亂說嗎?”
青年毫不掩飾地笑了一下,隨手抓著手裡的男人抖了抖。
“第一,既然他已經是個漂亮的實心人,城主就不在乎他之前的身份。第二……他也不會有機會與城主亂說了。”
這時,軟綿綿癱在地上的小阿鼠,像是終於想通什麼似地抬起頭來:
“自由盟——岑鳴霄,你難道、你難道是自由盟的人!”
話音未落,青年人凶狠的一記手肘,直接把小阿鼠打暈過去。
他感慨道:“這實心人顯然有點失心瘋了,先說自己是小阿鼠,又指控我是自由盟——哦對了,你們把他賣多少錢?”
言落月道:“承惠二十葉。”
岑鳴霄微微一愣,然後非常痛快地笑了起來:“不錯,他就隻值這個價!”
那雙帶著野性的漂亮眼睛依次看過言落月和巫滿霜,岑鳴霄興致勃勃地說道:
“你們今晚一定要去找我,咱們一起喝酒,就這麼說定了!”
說罷,不等言落月回絕,岑鳴霄就拖著小阿鼠,一路往角門裡走進去。
言落月站在原地,望著岑鳴霄腿是腿腰是腰的背影,感慨道:“真是個爽朗的人,性格不錯。”
冷不丁地,巫滿霜已經站在她身後,幽幽問道:“你喜歡曬黑一點的?”
“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言落月客觀地評價道,“主要是這人的性格比較線條流暢、處事方式比較飽滿發達、氣質充滿彈性和光澤……”
巫滿霜:“……”
巫滿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隻感覺一股沸騰之意直衝天靈。
這一刻,他忽然有種再吃一顆增齡丹,然後當場換上限定版南疆妖子裝扮的衝動。
“等等。”言落月飛快地眨了眨眼,“滿霜,你為什麼在讀秒?”
巫滿霜一邊扳著手指讀秒,一邊核善地微笑道:
“我在數,你要等到第幾秒時,才會誇他為人處世比較吸溜吸溜吸溜。”
言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