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戒被醫護人員從車裡抬出來,放在了擔架上,抬上救護車。
江醒醒哭著跑過去,握住了他的手,商戒睜著一隻眼睛,溫柔地看著她。
“哭什麼,你男人沒死。”
居然還有本事說笑。
江醒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護士讓江醒醒也跟著上車,要給她包紮一下傷口,江醒醒這才注意到,她的手臂被碎玻璃劃傷了。
她回過頭,沈初言被醫護人員從車裡扶出來,額頭略有擦傷,包紮了繃帶。
沈初言揚了揚手,示意讓她放心。
江醒醒的腦子一陣轟鳴,所有破碎的片段在她的腦海裡拚湊重組,漸漸地,記憶完整了。
嚴肅的爸爸、溫柔的媽媽、還有什麼都讓著她的哥哥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卻把他們弄丟了。
“哥哥”
她無意識地喃了一聲。
救護車的車門緩緩關上,江醒醒又連忙跑到,沈初言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了夕陽最後的暮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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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世紀大飯店。
宴會大廳空空蕩蕩,殘餘了滿桌的紅酒佳肴,大廳正中間的圓桌上,還放著一個三層的精致奶油蛋糕。
蛋糕上擺著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巧克力人塑,人塑下,是一排用果醬寫的祝福:祝願沈家最可愛的小公主沈念念,二十四歲生日快樂。
沈念念提著潔白的蕾絲邊公主裙,顫巍巍地走到了蛋糕前,看著那一排字,臉上露出了荒誕又嘲諷的神情。
所有歡笑與熱鬨背後,留給她的是無儘的空虛。
方才消息傳來,沈初言的車在濱江路上出了嚴重車禍,父母和親朋好友全部趕往醫院,她的生日宴會便這樣戛然而止,沒有人記得她,也沒有人在意她。
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成了那個沒有人疼愛,沒有人喜歡,無人問津的野丫頭秦小莉。
她奪走了沈念念的人生,也奪走了沈念念的父母和哥哥,奪走了屬於沈念念的那份愛。
而現在她知道,一切都應該還回去了。
沈念念用手抓起奶油蛋糕上的巧克力小公主人塑,塞進了嘴裡,一口咬下了人塑的腦袋。
就在這時,宴會大廳的門被人推開,幾個穿著警察製服的男人走了進來,其中一人便是李林。
警察走到沈念念麵前,麵無表情地說道:“秦小莉,我們懷疑你與濱江路上發生的一起惡性謀殺案有關,現在請你跟我們回局裡接受調查。”
沈念念顫抖地伸出了手,冰冷的手銬落在了她纖細的手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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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經是深夜了,醫院的特護病房裡。
所有前來探病的親人和朋友,包括聽聞了消息之後,匆匆趕過來的生意夥伴,他們都被醫生攔在了病房外麵。
醫生說,商戒的傷情並不算嚴重,內臟未曾受損,這是不幸中的萬幸,隻是頭部有輕微的擦傷,縫了幾針。
車貴,還是有貴的理由。
臨川說若是換了彆的車,以那樣的速度直接撞上另一輛飛馳而過的吉普車,彆說是內臟受損,就算內臟飛出來都是有可能的!
這輛勞斯萊斯幻影是臨川親自去原廠進行了安全方麵的特護改造,卻沒想到真的會有排上用場的一天。
商戒的父母在病房坐了會兒,確定了孩子是真的沒有大礙,這才離開。
留下了江醒醒和臨川兩個與他最親近的人,在病房裡陪著他。
商戒的頭上纏著潔白的紗布,緩緩睜開了眼睛。
原本以為,會看見他的小妻子流著眼淚,握著他的手哭哭啼啼地叨叨說我不能沒有你。
然而,眼淚沒有,擔憂也沒有,他床邊鬼影都沒有一個!
商戒坐起身,四下裡望了望,病房的沙發上,江醒醒和臨川正拿著牌炸金花。
“我跟。”
“我再跟。”
“我也再跟!”
“哈哈,不要後悔,我攤牌了哦!”
“媽的!”
“給錢給錢”
臨川憤懣地掏出錢包,抬起頭,和商戒四目相對,眨巴眨巴眼睛。
“大老板,您醒了啊!”
商戒:“怎麼我醒了怎麼你還不樂意?”
江醒醒高興地從沙發邊跳下來,直接撲到商戒身邊,抱住了他的脖頸:“嗚,我老公終於醒了!”
“哎!哎夫人小心!”臨川擔憂地提醒江醒醒:“總出車禍呢,您可輕點,彆抱壞了。”
“哪有那麼容易壞。”商戒笑著張開了手臂:“來,我媳婦再用力抱抱我。”
江醒醒便使勁抱住了他,又親了親他:“沒事真是太好了。”
商戒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輕輕挑了起來,望向臨川,而臨川和他對視了幾秒之後,手裡的牌突然嘩啦啦地散開,落了一地。
臥槽!他不是大老板啊!
江醒醒沒有察覺到麵前男人的異常,她鬆開手,有摸摸他的額頭,捏捏他的臉頰:“所以是完全沒問題了嗎?”
“嗯。”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有啊。”
“我幫你叫醫生!”江醒醒說完便要起身,卻被商戒用力地握住了手腕,他將她拉回來,按在床邊吻住了。
江醒醒跌入鬆軟的枕頭裡,被他壓在身下一陣瘋狂的親吻,險些不能呼吸了。
他的親吻非常暴躁,帶著某種放肆的發泄。
他以前是不會這樣吻她的,教養良好商先生,就連親吻都是優雅而克製,深情又繾綣,和他接吻就像品嘗一塊永遠不會融化的巧克力,讓人迷戀。
江醒醒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她睜開了眼睛,看向他的臉。
他捏著她的下頜,像吃棒棒糖一樣吻著她,輕輕地舔,細細地咬,像是要把她吃進肚子裡似的。
他睜開眼睛,一雙幽黑深邃的眸子,凝望著她,眼角帶了笑。
他一邊看著她,一邊吻她,這樣性感的交流讓江醒醒的身體反應非常大。
商戒淡淡道:“臨川,出去。”
臨川:
他走出病房,輕輕關上了房間門,摸出手機,翻出了勞倫斯醫生的電話。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鎖上了手機屏幕。
就讓他,再多陪陪夫人吧。
江醒醒用力地推開了他,說道:“你消停些。”
商戒坐在病床上,抬眼看著她,眼角帶著深深的笑紋。
“你好啊。”
江醒醒接了一杯水遞給他:“好什麼好,都快被你嚇死了。”
“江醒醒,你好啊。”
“說得跟好久不見似的。”
江醒醒說完這話,突然頓住,手裡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灑了滿地的水。
她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商戒,滿臉詫異:“你彆告訴我,你是”
他嘴角的笑容漸漸加深:“是我。”
江醒醒認出了這無比熟悉的眼神,這是第二人格的他!
她愣在當場,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輕飄飄地說一句你回來了,還是抱著他痛哭流涕說我好想你?
不,她都沒有,沉吟了片刻,她平靜地坐到了他的身邊,然後撿起了他的手,仔細地看了看。
他的手還是那樣白皙而頎長,手背讓碎玻璃劃出了幾道開口,但是傷口很淺,且並不嚴重,所以沒有包紮。
她將他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又伸手撫過了他的臉龐,笑著說道:“總之,沒事就好了。”
商戒的眼神開始變得無比地溫柔,而這溫柔之中,還帶著某種眷戀和不舍。
“我應該叫你念念。”
江醒醒已經從沈初言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因此聽到他叫出這兩個字,並沒有感覺到驚訝。
“還是叫醒醒吧,那個名字聽著挺彆扭的。”
“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商戒平靜地說道:“你是念念,我的小妹妹。”
江醒醒的記憶渾渾噩噩,因為太小,又兼之受了刺激,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
當初那場綁架案,她聽警方說起過,也從沈初言的隻言片語中得知了經過。
商戒憐惜地撫摸著她額間的疤痕,沉痛地說:“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惡魔把你推進奔湧的江流中,卻無能為力他哭,他大喊,他尖叫,甚至恨不得殺了那個惡魔,可是他太弱小了,他無能為力。”
“後來,沈念念居然又奇跡般地出現了,在他見到死而複生的沈念念之後,精神開始變得恍惚,變得像個傻子,而正是那個時候,我來了”
江醒醒錯愕地看著他。
商戒的嘴角揚了起來,慢條斯理地講述著過往那些事:“我的出現,救了他一命,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自己的懦弱和無能,不記得兒時的玩伴被謀殺,不記得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奔湧的江流淹沒,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記得了。”
謎底漸漸地浮現了,江醒醒恍惚間明白過來,是因為見證了她的死亡和所謂“複生”,使得年幼的商戒開始出現精神分裂,而正是因為他瘋癲的狀態,才讓他逃脫了那個喪心病狂的綁架犯的魔爪,不至於送命。
“所以你一直都記得。”
商戒搖了搖頭:“也不是一直都記得,很長一段時間,我自己都處於非常困惑且痛苦的狀態,這份痛苦是我為他分擔的痛苦,很多時候,我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誰。”
“不過現在好了”他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也能解脫了。”
江醒醒從商戒的眼神裡看到了某種訣彆的意味,她突然很慌:“你說什麼?”
“他的治療卓有成效,記憶在慢慢複蘇,現在他能夠承受所有的創傷,我便沒有了存在的支撐,是要離開了。”
江醒醒緊緊地攥著他的手,一陣陣令人窒息的疼痛漫上心頭。
“你是很好的妻子。”商戒的手撫上了她的臉蛋,輕輕安撫著她:“彆哭啊,沒死呢,過去發生的一切,我都會記得。”
江醒醒輕輕地抽泣了一下。
商戒抽來紙巾,擰了擰她的小鼻子:“行了,我和他本質上就是同一個人,想起了所有事情的商戒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他就是我,明白嗎?”
江醒醒抬起緋紅的眼睛,困惑地望著他:“真的?”
“老子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看。”她又哭了起來:“他就從來不會說老子,你在騙我!”
“哎,你這個女人。”商戒心疼地把她揉進自己的懷中:“以後就會說了,聽話,彆哭,不然彆人還真以為我死了。”
江醒醒在他的衣服上蹭掉了眼淚鼻涕,抬著緋紅的眼睛看著他。
商戒理了理她的衣領,將她鬢間的發絲挽到了耳後,柔聲道:“我要睡會兒,你就在這裡陪著我,好嗎?”
江醒醒用力點頭:“我陪著你。”
商戒平靜地躺了下來,而江醒醒宛如貓咪一樣,趴在他的身邊,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商戒閉上了眼睛,同時牽起她的手,仿若是鬆了一口氣:“我總算把你找回來了”
江醒醒輕輕地摳了摳他的掌心:“睡著了嗎?”
“嗯。”
過了會兒,她又摳了摳:“睡著了嗎?”
他知道,她是舍不得。
“睡著了,你老公馬上就回來了。”
不知不覺間,江醒醒自己都睡著了。
如商戒所願,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的妻子趴在病床邊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滿臉淚痕的淒楚模樣。
他本以為,醒過來的時候會看到這女人跟臨川那個小沒良心的家夥賭錢呢。
看來是長進了。
商戒側過頭,望著窗外,清晨的陽光慢進屋裡,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平和而靜謐。
他的手,緊緊地牽著她。
這時候,臨川推門而入,商戒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臨川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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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勞倫斯來過一次,在為商戒進行了診斷以後,他欣喜地說道:“恭喜,Louis,你完全康複了。”
商戒站在陽台邊,望著遠處的青山薄雲,陽光下,他的五官俊逸英挺,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勞倫斯迫不及待地問。
商戒的反應卻非常的平靜:“撥雲見日,很多事情都想起來了。”
“是這樣的,就是這種感覺,恭喜了。”
“辛苦你了。”商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麼多年,為了我的病,你離開了自己的祖國,謝謝。”
勞倫斯笑了笑:“Louis,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優秀的一位病人,治愈了你的病,為我帶來的名利是無法想象的,所以你沒有必要覺得愧疚。”
商戒點點頭,凝望著遠處青山,頭頂是一片湛藍晴空,他閉上眼睛,感覺呼吸都變得順暢了,整個世界通透而明澈。
半個月後,商戒出院了,江醒醒和臨川把他接回了家。
路上,臨川和江醒醒又開始賭博,車後座的商戒非常無奈地看著前排爭得麵紅耳赤的兩個人。
“是紅燈!給錢給錢!”
“死臨川,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放慢了車速,這才遇上紅燈的!該給錢的是你!”
“我沒有!”
“不行,你得給我錢。”
“你做夢!”
“我讓我老公開了你。”
“那不能。”臨川說:“我跟商總十幾年了,他離不開我。”
江醒醒作嘔吐狀:“你真肉麻,你又不是他女人,有什麼離不開的呀。”
“我跟商總的感情,女人能比嗎。”
“怎麼不能比,我小時候和他一起洗過澡,你洗過嗎?”
江醒醒得意地笑了起來:“怎麼沒有啊!我們不僅洗過澡,我們還”
商戒輕咳一聲,繃著臉說:“過了。”
江醒醒立刻閉嘴,半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能讓病人稍微安靜一會兒?”商戒靠著車背靠椅,閉上眼,養神:“病人聽見你們的聲音,頭疼。”
江醒醒瞪了臨川一眼,壓低聲音:“聽見沒,你老板頭疼。”
“誰跟麻雀似的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沒你的時候,我老板就從沒有頭疼過。”
“你看看,現在是誰在嘰嘰喳喳?”
臨川還跟商戒告狀:“老板,你看她。”
商戒閉著眼睛,平靜地說:“她不懂事,你讓讓。”
“合該我讓她麼。”
商戒睜開眼睛,嘴角帶了淺笑,柔聲說:“我們家的祖宗,我都得讓著,你能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