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 薑雪寧很晚才回到府裡。
洗漱過後躺到已經鋪好的床上, 已經是深夜。
燕臨係在她手腕上的那一條茉莉手串被她小心地解了下來, 輕輕地擺在了妝奩上,幽幽的清香傳到她枕邊,變得極淺極淡,卻一直沁入沉沉的夢裡。
隻是次日一早起來, 妝奩上那串茉莉都敗了。
原本飽滿的花瓣耷拉下去, 像是失去了生機與水分一般,呈現出一種萎靡的姿態。
冬日的茉莉,固然稀罕且好看,可終究算不上是綻放的最好時候。
薑雪寧站在妝鏡前垂眸看著它許久。
然後將它撿起來,放進了一隻藏香的小匣子,擱在案頭。
宮裡隻給了兩天的時間, 讓這批入選的伴讀回家探望父母,與家人道彆, 順便再做好入宮常住的準備, 時間實在算不上充足, 今天傍晚就要重新入宮。
屋裡的丫鬟婆子都在幫薑雪寧收拾東西。
她自己倒不需要怎麼忙碌, 隻坐在外麵廊下發呆,思考起如今的局勢和自己的處境。
原本不打算入宮,結果遇著一幫“神隊友”, 活生生把自己弄進了宮選為了伴讀。薑府的門第在京中固然算不上是低, 可比起彆的世家大族則遠遠不如, 上一世她入宮最大的依仗其實就是燕臨。
可不久後勇毅侯府就出事了。
她那時本就不合群, 性情方麵也與彆的伴讀玩不到一起,又因勇毅侯府出事,宮中不乏有見風使舵、落井下石之人,所以後來有一陣很吃了一番苦頭。
還好更後來她搭上了沈玠。
入得臨淄王殿下的眼之後,處境才漸漸好轉,沒人敢欺負了。
上一世她是傻,對當時發生的事情也沒有任何的準備,所以吃了那許多的苦頭。如今勇毅侯府出事的結果隻怕無法避免,而入宮這件事已經成為定局,她還要在宮中住上半年,且她這一世實在不想再與皇族有太深的牽扯,那麼花心思去討沈玠喜歡以保全自身的這條路,是無論如何也不該再走。
但如果這樣……
這一世,她要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在宮中的這半年好過一些呢?尤其是前幾天在宮裡那一番折騰,她好像無意間又成了人緣最差、最招人恨的那個。
周寅之太危險。
之前用他是迫不得已,往後卻是要小心一些。
但,除了這個人之外,還有誰能用嗎?
“唉……”
真是想想都頭大。
薑雪寧看著雨後非但沒有放晴反而越添上幾分初冬陰霾的天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尤芳吟那邊怎麼樣了……”
*
尤芳吟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隻是還有些不確定。
昨日從薑雪寧那邊回來後,她中途便繞路去了許文益那邊看望了一下,這一次倒是對蜀地井鹽和卓筒井的事情隻字未提,坐了兩刻便走——
倒不是真有什麼事要找許文益,而是薑雪寧這般吩咐過。
說是什麼“故布疑陣”。
此時此刻她看著自己筆下寫出的歪歪斜斜的那一頁字,手指卻忍不住地顫抖起來,心跳也有些加快:昨日二姑娘的話她都聽進去了,心裡麵也的確冒出了一個報複尤月讓她為自己的言行吃點苦頭的想法。可她從小到大這麼多年,還沒有成心地害過誰。計劃是打算得好好的,但真當要做時,卻難免生出幾分忐忑。
“她在屋裡?”
正在她猶豫忐忑之時,外頭忽然傳來了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一聲藏著輕蔑的詢問。
立刻有人在外麵回答:“在呢。”
那嬌俏的聲音立刻道:“走,進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腳步聲立刻變得大了起來,也近了許多。
在府裡生活了這麼多年,也受了她這麼多年的欺壓,尤芳吟豈能聽不出那是尤月的聲音?幾乎立刻就把桌上這張紙折了起來往袖中一收,緊張地從座中站了起來,抬頭看向門外,喚了一聲:“二姐姐。”
尤月這時剛好走到門口。
尤芳吟在看到她之前,以為自己會像以前一樣恐懼到不敢直視,甚至瑟瑟發抖;然而真當她出現在自己視線中時,她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昨日二姑娘那強忍的委屈和苦澀——
二姑娘已經為她做了那麼多,在宮中還要因為救過她而被二姐姐刁難,如今該是她報答二姑娘,保護二姑娘的時候了。
一顆心忽然就定了下來。
尤芳吟藏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緊,也攥緊了自己先前放在袖中的那一張紙。
她知道,機會送上門來了。
尤月今日一身鮮妍的桃紅色襦裙,因著這兩日天氣驟然轉涼,還十分嬌氣地帶了個兔毛手籠,將兩手都揣在裡麵,站在門口睥睨地向尤芳吟看了一眼,又掃了她寒酸的屋子一圈,竟是連走進去都嫌棄,隻立在了門檻前麵,冷笑道:“聽人說,昨日你好像出府去了?”
尤芳吟立刻道:“沒有,沒有的事。”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