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危真的看了她很久。
薑雪寧覺著他目光有些冷。
謝危竟然問:“燕臨知道嗎?”
雖然從來沒有明問, 但薑雪寧大約能猜到謝危知道她同燕臨的關係, 或者說, 燕臨對她的心思。原本覺得這人有些管太寬,可一想起上一世尤芳吟對自己提起的猜測, 又覺得這猜測若是真, 謝危在意此事也無可厚非。
至於燕臨……
她喜歡張遮他該是不知道的,畢竟她才重生回來多久啊?可層霄樓那一日, 那些話便是沒說出口,燕臨也是明白的。隻是他不願親耳聽見她把話講出來, 才叫她不要開口。
謝危扯了扯唇角,笑意微涼:“我若是燕臨, 便扒了你的皮,抽了你這一身的反骨。也不曾聽聞你往日認識張遮, 便是往日裡便暗生傾慕, 今日一朝見了鐘情也未必不是一廂情願。你倒喜歡人, 人卻未必能高攀上你了。”
薑雪寧聽著前麵半句但覺悚然。
聽到後麵這一句卻是差點跳起來,有些惱羞:“你才高攀, 胡說八道什麼呀!”
這模樣倒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有些張牙舞爪。
謝危看她不慣。
他目光重深了回去,竟寂若寒潭:“我才說得張遮一句,你便跳腳。這般沉不住氣, 三言兩語便自曝弱點, 是你寧二覺著我謝危是個善類,足可信任, 還是你覺著世人皆善,對誰都不設防?”
薑雪寧忽然打了個寒噤。
謝危平靜道:“我若是你,喜歡誰便永遠藏在心底,既不宣之於口,更不教旁人知曉。今日遇著是我,暫不會對你如何;他日遇著旁人,想對付你、拿捏你,便先去為難張遮。屆時你且看看,‘害人害己’四個字怎麼寫。倒不愧能和燕臨玩到一塊兒,蠢是一樣的蠢。”
他說話從未這樣不客氣過。
薑雪寧甚至沒想到他訓斥自己便罷了,連燕臨都一起罵了,一時隻怔怔地望著他,又覺得他說得真是沒有一句話錯:她是高興糊塗了,竟在謝危麵前袒露心懷?
可回頭一想,分明是謝危先看破了,她才承認。
心內忽然一陣後怕。
謝危也不過是嚇嚇她,好讓她認認真真長一回記性,見她終於怕了,便知道自己說的話她聽進去了,雖然也不知為何越發不快,可並無時間在這裡多浪費。
他直接將那燈籠一遞,交到她手上。
隻道:“太晚了,回去吧。”
薑雪寧將那盞宮燈接了過來,可隻有這一盞燈,下意識想問一句“那你呢”,謝危卻已負手背過身去,順著那高高的宮牆往出宮的方向走去了。
周遭的黑暗都壓在他身上。
這個人同張遮是不一樣的。
張遮便是行走在夜色中,也讓人覺著身上有亮光;謝危離了這丈許燈光走入黑暗中後,卻與黑暗融為一體,仿佛他本從中來。
*
才經曆了查抄仰止齋一事,眾人回去都是驚魂未定,還有些後怕,皆不敢就這樣回房,而是聚在一起坐在了流水閣中,喝著熱茶壓驚。
因查出是宮女陷害,此刻誰也不敢叫宮女伺候。
閣內除去還沒回來的薑雪寧一共七人。
陳淑儀事不關己地道:“也算是她運氣好,膽子大,竟然敢直接頂撞太後娘娘,還敢說自己乃是臣女不是宮娥,該由錦衣衛或者刑部來查,這才僥幸等來了陳大人和張大人,逃過一劫。不然咱們怕是見不著活的她了。”
姚蓉蓉卻不知為什麼想起了那個細節。
當時出宮去刑部找人的正正好是當日跪在坤寧宮外麵的太監。
她小聲地自語道:“當真是僥幸嗎……”
蕭姝看了她一眼,不插話。
周寶櫻卻是眨巴眨巴眼,不住朝著門外看:“寧姐姐不是去道謝嗎,該一兩句就結束了,怎麼現在還不回來?”
姚惜臉色陰沉了些。
尤月察言觀色,幾乎立刻就注意到了這小小的異常,心思一轉,想起姚惜同張遮的關係來,忽然就明白了姚惜在介意什麼。
她可從來不怕火上澆油的。
當即便掩唇笑道:“救命之恩,又是雪中送炭,當然是要多說上幾句的。不過倒是沒想到,這位傳說中的張遮,瞧著雖冷了些,卻是一表人才,正人君子,姚惜姐姐好福氣了。”
即便知道尤月就是這麼個煽風點火、四處挑事兒的人,也被蕭姝與陳淑儀告誡過此人不可信,便是不遠著些也不要聽信、不要深交,可誰人聽了這話心裡能平靜?
張遮乃是她未來的夫君。
瓜田李下,薑雪寧無論如何該避嫌才是!到底是鄉間養大,沒規矩的野丫頭!
姚惜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陳淑儀當然也知道尤月是什麼貨色,但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她難得符合了一句:“是呀,姚惜妹妹好福氣。不過薑雪寧就倒黴了,此次雖然逃過一劫,可卻把太後娘娘得罪狠了。如今是眾目睽睽,大家都看著,太後娘娘未必會把她怎樣,可往後她還要在宮中,即便是長公主殿下護著,日子隻怕也難過,未必能像現在一樣討好了。”
宮裡麵有幾個不踩低捧高?
若知道太後不喜歡還上趕著去討好,都是找死。
陳淑儀這話一說,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卻多少有些憂心。
隻是這樣背後編排人的話也畢竟怕被人聽到。
畢竟也不是沒被薑雪寧撞見過,眼下這時機又十分特殊,叫她聽去誤以為是她們陷害了她,那才真真冤枉,是以很快就換了個話題。
尤月想著入宮也有好幾天了,再過兩日便可放出宮去休沐,於是想到自己此次入宮之前交代府裡的事情,忽然覺得這是個極好的機會。
自己不知道,可宮裡這些人見多識廣啊。